愛在人間：艾滋媽媽收養艾滋孤兒

她是一位艾滋病母親，在自救救人的路上，創辦了“愛心家園”；她是一個艾滋病孤兒，殘缺的童年里只有孤獨與痛苦。

那一天，她們相遇了，一切發生了改變……

創建“愛心家園”

1980年的秋天，安徽臨泉縣田橋鄉郭莊村的青年郭正學和江蘇溧陽的姑娘鄭秀芳結婚了。1992年春，已有三個孩子的郭正學夫婦，感到經濟越來越緊張。他們見同村人去賣血，便也跟著去了。之后，他們開始頻繁賣血。

1999年的冬天，郭正學突然發起燒來。到醫院一檢查，他因為賣血感染了艾滋病！鄭秀芳感覺天一下子塌了下來。家里根本沒錢買藥，郭正學只能等待死亡的來臨。2000年6月，郭正學于彌留之際，拉著鄭秀芳的手說：“秀芳，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死了之后，三個孩子就……拜……托……你……了。”說完，便撒手人寰。

還沒擦干眼淚，2002年歲末，鄭秀芳突然發起了高燒。檢查結果表明她也感染了艾滋病，她想一死了之。安眠藥拿在手中，她說：“正學，我來陪你了！”藥還沒放進嘴里，剛放學的女兒郭苗苗就喊：“媽媽，我頭疼！”她趕忙將藥放在枕頭底下，抱起女兒就往診所跑，女兒高燒達41℃，如果晚來一會兒，后果將不堪設想。從那一刻起，她就發誓為了孩子要堅強地活下去。得知鄭秀芳得了病，她的哥哥給了她幾萬元錢，讓她買藥。

她得艾滋病的消息迅速傳開了。她仿佛成了瘟疫，人們避之唯恐不及。鄭秀芳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已經成人，大兒子郭繼初中畢業打工去了，二兒子郭子輝在讀初三，小女兒正讀小學五年級。幾經考慮，鄭秀芳決定跟孩子們隔離起來，她說：“媽媽得了跟你爸一樣的病，以后我就搬到小屋住，你們不要碰媽媽，就是講話也要離我遠點。”

郭子輝和郭苗苗還沒反應過來，鄭秀芳就一個人把自己的東西搬到那間放雜物的小房間去了。

第二天，郭子輝和郭苗苗放學后，兩個人都喊著肚子痛。鄭秀芳趕緊找出體溫計，郭子輝說：“我們沒有發燒，媽媽你還是給我們到地里摘點花生吃吧。”郭子輝小時候，每當喊肚子痛，一吃花生就好了。鄭秀芳立刻就往花生地里跑。當她滿頭大汗地把花生弄來家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那間小屋被一把新鎖鎖上了，回到家里，客廳里貼有一張女兒和兒子用蠟筆寫的橫幅，上面寫著“子輝、苗苗愛媽媽，永遠和媽媽在一起！”旁邊是有關艾滋病的宣傳畫。子輝說：“媽媽，艾滋病只有三種傳播途徑，正常的生活是不會被傳染的。”女兒一頭撲到她懷里，委屈地說：“媽媽，你別不理我啊！”那天以后，她又和孩子們生活在了一起。

幾天以后，在外打工的大兒子也回來了，他剛一進門就丟下手中的東西，用粗大的臂膀抱住了瘦小的媽媽，鄭秀芳掙扎著要離開兒子的懷抱，可兒子卻緊緊地摟著她哽咽著說：“媽，我知道了！”在兒子的臂膀里，鄭秀芳啜泣起來。郭繼從同村人那里得知媽媽感染了艾滋病，便專門請假回家看媽媽。

治療艾滋病的藥很貴，幾萬塊錢很快就花光了。2003年6月，鄭秀芳的病加重了。7月23日，她得知了一個消息，國家對部分艾滋病患者可以免費治療。她激動得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了縣防疫站問個究竟，工作人員告訴她政策下來了，藥要過幾天到。幾天以后，她真的領到了藥。

在藥物的治療下，鄭秀芳的身體漸漸穩定。那時候，郭莊村已有11人感染了艾滋病。有些人為了瞞住病情，竟然不去領藥。回家后，她跟郭子輝說了這件事，子輝說：“媽媽，你應該用自己的經歷去勸說他們啊！”

于是，鄭秀芳走進了那些艾滋病患者的家中。在她的勸說下，那些不愿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得病的人也開始積極接受治療。同村的艾滋病人都把鄭秀芳當成了知己，每當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向她傾訴。久而久之，艾滋病患者們都把鄭秀芳的家當成了心靈的棲息地。而鄭秀芳也專門騰出一間房，買了撲克、象棋，擺上桌子、椅子，還把兒子打工帶回來的DVD也搬了出來。

有人說：“我們應該給這間房取個名字。”“就叫‘愛心家園’吧！”有人說。大家紛紛叫好。在這里，鄭秀芳常常召集全村的艾滋病人，定期進行治療方面的知識普及，還邀請專家不定期來郭莊村開展講座。

收養艾滋孤兒

2006年4月，鄭秀芳到臨泉縣防疫站拿藥。在街上，她見一群人圍著一個流浪的小女孩，女孩大約六七歲，身上很臟，低頭吃著東西。鄭秀芳走上前去，問：“你家是哪里的？爸媽都在哪兒？”女孩搖搖頭，沒有說話。鄭秀芳拿了藥回去的時候，聽人說，女孩被送進了福利院。

女孩被送進福利院后，又恢復了天真活潑。不久，她就被一對夫婦領養了。那對夫婦見女孩身上有大塊的紫癜，就領她到醫院。醫院的檢查結果讓他們驚呆了，女孩是個艾滋病患者！第二天，她又被送回了福利院。

回到福利院的她開始一個人住一間屋，每天都有人給她送飯，可就是不準她和別的小朋友一起玩。白天，她站在凳子上看著窗外的小朋友開心地玩耍，晚上，她就翻看那本已經被翻舊了的童話書，看得眼睛發澀了，就睡著了。夜里，她常常被噩夢驚醒，醒來后周圍是無邊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靜，這時候她會害怕得哭起來，可是她的哭聲在夜色里一下子就消散了……

8月，鄭秀芳又到防疫站拿藥，聽人說福利院有個孩子也得了艾滋病，整天一個人呆在一個房間里，很可憐。不知為何，她突然想是不是那個小女孩？打聽的結果印證了她的猜想。大人尚且難以忍受，那幼小的心靈又該如何忍受這日復一日的孤獨和寂寞？鄭秀芳不敢往下想了。

回到家里，她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幾天以后，她作出了一個決定：收養女孩！

那天，她起了個大早，來到縣婦聯，說明了自己的來意。臨泉縣婦聯的工作人員熱情地接待了她，跟她一起去了福利院。

當她出現在小女孩面前時，女孩沒有任何表情。福利院的工作人員說：“這位阿姨要收養你。”女孩搖了搖頭，說：“不去。”

福利院考慮到其他孩子的安全和女孩的成長，同意鄭秀芳帶走女孩。這時，女孩還在發燒、咳嗽，身上皮疹嚴重。鄭秀芳買了藥，但女孩拒絕吃藥，并且敵視地看著她。鄭秀芳就把女孩抱在懷里，兩腿夾緊女孩的身體，一只手拿藥一只手掰開女孩的嘴。每次，給她喂完了藥，鄭秀芳都累得渾身是汗。她知道女孩是因為長時間享受不到親人的關愛，所以總是用一種冷漠、敵視的眼光看這個世界。女孩越是這樣，鄭秀芳就越覺得自己要給予她更多的關愛。她試著和女孩睡在一起，看女孩沒有反抗，她又試著把女孩摟在懷里。鄭秀芳已經十幾年沒跟孩子們睡在一起了，忽然有一個溫軟的孩子躺在她懷里，喚起了她身上所有的母愛細胞，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呵護這個女孩。女孩夜里會突然驚醒，鄭秀芳就摟緊她說：“別怕，媽媽在這兒呢。”女孩則摟緊了鄭秀芳的脖子，漸漸入睡。慢慢地，鄭秀芳發現給女孩喂藥時，女孩不再反抗。

女孩到鄭秀芳家里半個月左右，鄭秀芳突然感冒了，那天她覺得實在很難受，就跟女孩說：“我不舒服，今天中午就不做飯了，桌上還有餅干，你吃點吧。”不一會兒，女孩給鄭秀芳拿來了餅干，還倒了杯開水。然后，自己就到客廳里吃起餅干來。鄭秀芳的心里一陣溫暖，這孩子還是知道好歹的。

一次，鄭秀芳給女孩涂藥的時候，一個細小的聲音喊道：“媽媽！”鄭秀芳一驚，忙抬頭，說：“你說什么？”

“媽媽，你不會把我再送回去吧？”女孩小聲地說。

“不會的，有媽媽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媽媽永遠和你在一起！”

“那我以后聽媽媽的話，其實我不怕艾滋病，就怕沒有媽媽。”

鄭秀芳將女孩摟在了懷里，眼淚滴落在女孩的頭發上。女孩向鄭秀芳講述了自己的身世。她已經不記得家住在什么地方了，只記得從小就沒有媽媽，而整天躺在床上的爸爸也在一個雨天去世了。爸爸去世后，叔叔就把她帶到了街上，給她買了很多吃的，說：“你在這里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可是，她等啊等，就是不見叔叔。她哭了起來，哭累了就開始吃東西，吃一會兒又開始哭。最后，她被一個清潔工送到了福利院。一開始，她不愿意去，“我走了，叔叔回來就找不到我了。”那位清潔工說：“傻丫頭，你叔叔是故意不要你的，要不然怎么現在還不來呢？”到了福利院后，有一位女士收養了她，可一到醫院檢查，她又被送了回來，然后，她就被隔離起來了。不久，她偷偷跑出來了，上了一輛車，就來到了臨泉，接著，就又被送進了福利院。

鄭秀芳淚流滿面地聽著女孩的講述，她把女孩摟在懷里說：“苦命的孩子，媽媽不會拋棄你！”

鄭秀芳的兒子郭子輝初中畢業后也到外地打工去了，女兒在阜陽讀中專。鄭秀芳平時就靠著家里的幾畝地收點糧食，兒子寄點錢來維持生活。小女孩的到來，無疑增加了家里的花費，但孩子們賺錢不容易，她不想再多跟孩子們要錢了。艾滋病人要注意飲食，每天都要保證蛋白質的攝入量，以前女孩沒來的時候，鄭秀芳每天都要吃一個雞蛋喝一杯牛奶。雞蛋是自己喂的雞下的，牛奶是買的。但如果兩個人一起喝牛奶，家里的錢就不夠了。鄭秀芳就泡黃豆、磨豆漿，反正黃豆是自家地里產的。沒有錢買肉，鄭秀芳就買些骨頭回來燉。蔬菜基本上都是自己種的。村里為了艾滋病患者的生產自救專門建了一個石膏裝飾建材廠，這里的活很輕，而且也很好學。鄭秀芳就到石膏裝飾建材廠里打工，每天也有二十多塊錢的收入。她感覺自己在呵護著女孩的同時，自己也變得越來越有精神了，身上也越來越有勁了。

愛在人間

鄭秀芳收養艾滋孤兒的消息流傳開來，有人說：“她怎么那么傻，自己一身是病，又找一個累贅。”別人怎么說，鄭秀芳都不太在乎，她只怕三個孩子反對。

2006年國慶節期間，三個孩子都回到了家中，果不出所料，三個孩子一致反對媽媽的做法，大兒子說：“媽，你自己的身體還需要休養，哪有精力再照顧一個孩子呢？你讓我們在外面怎么放心？”小兒子說：“媽，還有福利院呢，你干嗎要多這個事啊？”小女兒說：“家里經濟本來就不寬裕，收養這個孩子，你自己就得更加省吃儉用了。”鄭秀芳說：“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和你爸在前些年就得了這個病，你們還不跟她一樣，也成了孤兒？反正我一個人在家也是閑得慌，有了這個孩子，我也有個伴啊！”

三個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贊成收養這個孩子。女孩怯怯地看著鄭秀芳的三個孩子，什么話也不敢說。晚上做飯的時候，女孩趕緊到廚房給鄭秀芳擇菜、燒火。飯做好了，她給所有人盛好了飯，卻一個人到廚房吃了。晚上，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討論，大兒子說：“媽，把這個孩子送回福利院吧，我們愿意每個月給福利院一些錢。”

“不行，在福利院這個孩子像個小鳥一樣被關在籠子里，我不忍心。”

“那要不把她送給別的年輕一點的艾滋病患者撫養，我們愿意每月出幾百塊錢的生活費。”

“不行，就連你們都嫌棄她，又有誰會收養她呢？”這次討論依然是無果而終。

第二天，女孩早早地起了床，自己吃了藥，就拿起掃帚掃地。吃早飯時，她又一個人到廚房去吃了。郭子輝看不過去，就到廚房把她拉到了飯桌上。

第三天的早上，女孩發高燒，達40℃，她時而昏睡時而清醒。醒來的時候，她聽見媽媽又在和哥哥、姐姐討論她的去留，就拖著軟綿綿的身子下了床，徑自來到大哥哥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流著淚說：“大哥哥，求求你別讓我走了！”

大家都愣住了，鄭秀芳抱起女孩說：“媽媽不會讓你走的！”

接下來的兩天，大家都不再談論小女孩的去留問題了。孩子們漸漸明白，母親是一位艾滋母親，女孩是一位艾滋女孩，共同的不幸讓她們走到了一起。如果鄭秀芳不是自己的母親，那么他們會為這樣的事情而感動，可今天母親做了這樣的事，他們為什么要阻攔呢？況且，有了女孩，母親不但沒有感到累，而且精神比以前更好了。

2006年10月6日，大兒子給女孩買了一套衣服，二兒子給女孩買了一套童話書，小女兒買了些零食。他們以這種方式同意了媽媽的選擇。三個孩子還給女孩取了個名字：愛愛。是愛心讓他們走到了一起，他們永遠相親相愛。

艾滋媽媽收養艾滋孤兒一事一經當地媒體報道，便引起了眾人的關注。開始小愛愛吃的藥是成人藥，縣婦聯經過多方聯系，給小愛愛爭取到了從美國進口的專門用于兒童的抗艾藥。很多人捐錢捐物，一福利院每月資助她們500元，當地民政部門每月資助她們200元，德國科隆大學基金每月資助她們100元……

小愛愛的免疫力較差，不能去學校上學，鄭秀芳打算先自己在家教她，等她身體漸漸好起來后，再將她送到學校。鄭秀芳希望小愛愛能學到更多的知識，因為僅靠媒體關注和社會捐助不過是杯水車薪，只有變被動的等待救助為主動的自立自強，才能變輸血為造血，真正感受到來自于這個世界的溫暖與和諧。

(責編/寧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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