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官司血淚斑斑，農婦終為“強奸犯”丈夫討回清白

離奇的冤案，頑強的抗爭，5年漫漫申訴路的背后，是對親人清白的堅信和不變的一腔深情。

2007年5月21日，河北省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對2000年唐縣村民宋保民強奸鄰居宋小麗一案作出終審判決：宋保民無罪！聽到宣判，宋保民的妻子韓佩英喜極而泣！7年前，承受著家破人亡的巨大痛苦，她踏上了血淚斑斑的申訴路，而今，她終于為丈夫討還了清白！案件雖然真相大白了，可宋保民卻在5年前的羈押中離奇死亡！于是，悲喜交加的韓佩英又向唐縣人民法院和唐縣人民檢察院提出了60多萬元的賠償要求……

閉門家中睡，禍從天上來

1977年，年方20歲的河北保定唐縣女青年韓佩英，嫁給了年長她兩歲的小伙子宋保民。宋保民中學畢業后，就一直在唐縣某建筑公司打工。由于為人老實善良，他在工友中人緣極好。自從娶了妻子且有了兩個兒子之后，宋保民就更加拼命地工作，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來換取全家人的幸福生活。

時間一眨眼就到了2000年8月18日。這天夜晚11時30分左右，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追喊聲。驚醒的夫妻倆以為是抓賊，并沒太在意。誰知第二天一大早，宋保民的三哥就急匆匆地趕來質問他：“昨晚你干什么去了？”宋保民一頭霧水：“昨晚我一直在家啊！”三哥說：“外面都傳遍了，說你昨晚強奸了宋小麗！” 宋保民夫婦大吃一驚：“這怎么可能呢？他們憑什么這樣說？”三哥一把抓住宋保民的手，仔細看了看他的手指后，三哥也納悶了：“你的手指沒有破啊，可宋小麗為啥認定你強奸她呢？”宋保民急了：“三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都被搞糊涂了！”

原來，昨晚11時30分左右，村民宋小麗正在酣睡，突然感覺有一個人壓在她的身上。于是，宋小麗一邊驚呼一邊掙扎，并咬傷了男子的幾根手指。男子疼痛難忍，便使勁地掙脫了宋小麗，翻墻逃走了。就在中年男子翻墻的一剎那，追出去的宋小麗借著朦朧的月光，驚訝地發現他就是鄰居宋保民！隨后，宋小麗又在梯子底下發現了一雙白底黑條絨布鞋，她斷定這雙鞋肯定是宋保民丟下的，于是宋小麗便報了警。

聽完事情的經過，宋保民夫婦欲哭無淚，正在這時，唐縣公安局刑偵一中隊的民警趕到了。宋保民連忙解釋說：“這事我也剛剛知道，昨晚我一直在家里，我妻子可以作證。聽說小麗咬破了那個人的手指，那你們就看看我的吧。”說完，宋保民就主動向民警伸出了雙手，而韓佩英也再三向民警作證：“保民昨晚一直睡在我的身邊，他連床都沒有下，怎么可能跑到小麗家呢？”韓佩英還指著宋小麗撿到的那雙布鞋說：“這雙鞋一看就不是保民的。第一，保民從來不穿布鞋；第二，保民的鞋碼根本沒有這么大。”民警沒聽她的解釋，而是直接提取了宋保民平時穿的一雙膠鞋。臨走時，民警向宋保民夫婦交待：“三五天之后給你們答復，在此期間不得出門！”

8月28日，一直沒有等到消息的宋保民夫婦受不了村人的指指點點，便趕到唐縣公安局刑偵中隊打聽情況。誰知這一去，宋保民就再也沒有回家。

到了刑偵中隊后，民警就把宋保民叫進了審訊室。隔著門縫，韓佩英看到民警用一張白紙在提取宋保民的腳印。韓佩英以為丈夫很快就會出來，可快到天黑時，民警卻這樣告訴她：“通過對兩雙鞋印進行鑒定，我們發現你丈夫有重大作案嫌疑，現在他被拘留了！”聽完此話，韓佩英眼前一黑，頓時癱倒在地上。

無奈之下，韓佩英只好找辯護律師為丈夫伸冤。但當辯護律師要求公安局對那兩雙鞋重新做鑒定時，卻遭到了拒絕。辯護律師又提出自己的意見：“宋保民的腳是43碼的，而那雙布鞋是46碼的，因此可以認定那雙布鞋不是宋保民的。即使那雙布鞋是宋保民的，也不能排除有他人栽贓陷害的可能，因此希望公檢方面重新調查取證。”但這個意見，公檢方面并未采納。隨后，唐縣人民檢察院依據唐縣公安局偵查案卷中的證據材料，以及證人的證言，對宋保民提起了訴訟。

2000年12月12日，唐縣人民法院憑借那雙46碼的布鞋，作出判決：宋保民犯有強奸(未遂)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理由是：原告陳述的證詞，證實了被告犯罪的時間、地點及情節；唐縣公安局刑事科學鑒定書，證實了現場所提取的鞋為宋保民所穿。

兩番上訴，蒙冤丈夫獄中離奇死亡

韓佩英當然不服這個判決，便當庭找到法官理論：“這起案件根本與保民無關。有三個關鍵環節可以證明他無罪：第一，他沒有作案時間，這我可以作證；第二，他十指沒有任何傷痕，因此可以確定他沒被宋小麗咬過；第三，兩雙鞋根本對不上尺碼，因此可以確定那雙布鞋根本不是保民的。你們只要重新取證，認真審理，保民肯定是清白的！”可法官卻說：“宋保民是否有罪，法律已做了公斷，你要是不服就接著上訴吧。”韓佩英氣憤之余，毅然做出了一個決定：上訴！

2000年12月16日，韓佩英向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強烈要求該院對那雙布鞋重新進行鑒定。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取了相關物證后，委托公安部進行技術鑒定。

等待鑒定結果期間，宋保民面對前來探監的韓佩英，愧疚不已：“我受了冤枉且不說，還讓你和孩子們一起跟著背黑鍋，我真對不起你們娘仨啊。”韓佩英安慰他說：“這也不是你的錯，何必要說對不起呢？你要挺住，我一定會為你翻案的！” 她還教育兩個兒子：別在乎周圍人的目光，振作起來，爸爸遲早會被洗刷清白的！

2001年端午節那天，韓佩英在家包好了粽子，又去看守所探望丈夫。誰知半月未見，宋保民不僅瘦掉了一圈肉，就連走路都沒有了力氣。韓佩英一下子慌了：“孩子他爸，你是不是病了？要不就讓看守所的人帶你去醫院。”宋保民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吧，只要能早點放我回家，這點病不算什么。”

2001年7月18日，韓佩英終于等來了公安部的鑒定結果：“唐縣公安局提取的白底黑條絨布鞋為宋保民所穿用”依據不足。2001年8月20日，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撤銷唐縣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責令其重審。

2001年10月30日，唐縣人民法院開庭重審宋保民強奸宋小麗案。令人意外的是，開庭地點不在法院，而是改在了看守所。當韓佩英看到丈夫被四名警察用一只擔架抬到院子中間時，她的心一下子揪起來了！

但唐縣人民法院在重審此案的過程中，并未采信公安部的鑒定結果，另由于唐縣人民檢察院指控宋保民“拒不認罪，毫無悔罪表現”，所以該院依然判處宋保民有期徒刑3年！法官宣布完判決結果后，躺在擔架上的宋保民失聲痛哭！

此時，韓佩英十分擔心丈夫的身體，便急忙詢問管教民警：“我丈夫得了什么病？他原來是做建筑工的，為什么現在成了這樣？”民警沒做解釋，而是讓她拿錢看病。無奈，韓佩英只好掏出了身上僅有的300元錢。

韓佩英再次向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訴。但此后，她屢次去看守所探望丈夫都遭到了拒絕。直到2001年12月初，當韓佩英終于再次看到丈夫的時候，驚訝地發現丈夫的雙眼已瞎了！韓佩英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即哭暈了過去。醒來之后，她厲聲質問看守所的民警：“我丈夫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你們要給我說清楚！”民警說：“要知道你丈夫失明的原因，就要去保定做一下鑒定，可鑒定需要一筆費用，你自己掏吧！”韓佩英火了：“憑什么要我掏錢啊？剛進來時好好的，現在眼睛瞎了，你們不僅不管，還讓家屬掏錢，講不講理啊？”在韓佩英的要求下，看守所只好送宋保民到唐縣一家醫院進行診斷。12月25日，醫院的診斷結果出來了：宋保民“營養不良”，建議“加強營養”。

丈夫眼瞎是因為營養不良？韓佩英怎么也想不通，她很為丈夫的安危擔憂。2002年1月3日，韓佩英突然接到看守所的電話，稱宋保民在前一天已經死亡！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韓佩英馬上帶領兩個兒子趕到看守所，民警只同意他們隔著門遠遠地望了一眼宋保民，隨后就將宋保民的尸體火化了。由于未做尸檢，韓佩英至今不明白丈夫的死因。

2002年2月5日，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向韓佩英下發了“終止審理”的刑事裁定書，原因是宋保民已經死亡。拿著這份裁定書，韓佩英欲哭無淚……

五年官司血淚斑斑，妻子終為丈夫討還清白

丈夫冤死了，上級法院也終止了審理，韓佩英整日以淚洗面。更讓她心痛的是，周圍人又流言四起：“宋保民就是強奸犯，該死！”“韓佩英真不知羞恥，丈夫強奸了別人，她還到處打官司……”面對紛紛揚揚的流言蜚語，韓佩英真想帶著兩個兒子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可她轉念一想，丈夫明明是冤死的，我為什么要逃避呢？這樣豈不證明他有罪嗎？他若泉下有知的話，該有多么心痛？想到這里，韓佩英拍案而起：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替丈夫討回公道，還他清白！

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后，韓佩英把兩個兒子叫到身邊囑咐道：“從今天起，我就把這個家交給你們兄弟倆，我要替你們爸爸打官司！”大兒子為了給母親籌集路費，主動要求外出打工。

從此，韓佩英就開始了漫長的申訴之路。因為不服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終止審理”的裁定，所以韓佩英于2002年3月又向該院提出申訴，要求其重新查案，得到的答復卻是：“上次裁定的‘終止審理’就是結果。”

絕望之余，韓佩英想到了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于是她收拾行裝改道直奔石家莊，可接連奔波了好幾次，都是無功而返。

2004年7月，韓佩英決定上北京反映情況。她先找到國務院有關部門，接待她的工作人員聽她反映完情況后，有禮有節地告訴她：“你的情況我們非常同情，但地方審理過的案件，國務院不能直接插手，需要逐級上報。”后來，她又找到全國人大和最高人民法院。然而就在這時，唐縣公安局不知從哪里得知韓佩英到北京上訪的消息，就差人火速趕往北京將她帶回了唐縣。

回到唐縣后，韓佩英放聲大哭，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申訴之路會如此之難！然而，休息了幾天之后，她又踏上了前往石家莊和北京的征程。那段時間，韓佩英患了嚴重的胃病，她日不思食，夜不能寐，甚至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盡管如此，但一想到冤死的丈夫，她還是拼命地讓自己站起來，然后又一趟趟地往返于北京和石家莊之間。

辛苦沒有白費，2004年8月的一天，韓佩英終于在石家莊見到了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的有關負責人。負責人認真地接見了她，并將她的案子轉給了相關部門。可在2004年11月3日這天，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卻駁回了她的申訴。理由是：被告宋保民在二審期間死亡，依法應終止審理。根據此案現有的材料和證據，尚不能認定被告人宋保民無罪，故本院作出終止審理的裁定并無不當。這個結果讓韓佩英痛苦至極，因為這個結果意味著她3年的奔走付之東流！這時，好多人紛紛勸她：不要告了，沒有結果的，但她倔強地再次向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申訴。2005年4月28日，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駁回了韓佩英的申訴，并認定原裁定程序合法。

接二連三的打擊，并沒有摧毀韓佩英。相反，這倒更加堅定了她堅持下去的決心，于是她再次奔波于石家莊和北京之間。

經過百折不撓地努力，韓佩英終于等來了她期盼已久的結果。2006年1月5日，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宋保民強奸宋小麗”一案進行嚴格審查后認為，韓佩英的申訴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關于重新審判的規定，并指令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另行組成合議庭，重新審理此案。2007年5月21日，另行組織的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合議庭經過認真審理，認定宋保民犯強奸罪證據不足，故撤銷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原裁定和唐縣法院的前兩次判決，依法判宋保民無罪！唐縣檢察院已經考慮對責任人進行追究。

終于為丈夫討還清白了，韓佩英喜極而泣！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為了等這一天，她付出得太多了！過去的5年，韓佩英不僅精神上飽受折磨，還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先后跑了100多趟保定市法院，20多趟省高院，還到了10多趟北京！行程數萬里，花費數萬元。由于深知兒子打工掙錢不易，在石家莊和北京申訴等待期間，她夏天睡在馬路邊，冬天則睡在火車站。沒事的時候，就靠撿拾垃圾糊口；最困難的時候甚至到飯店要剩飯……她的家也因此支離破碎。因為大兒子常年在外打工，大兒媳怕鄉鄰的眼光，便帶著孩子住到了娘家。二兒子于2005年底娶了一個媳婦，但礙于“公公”是個強奸犯，所以二兒媳在家只呆了9天就要求離婚，直到現在，她還和二兒子分居……于是，根據法律規定，韓佩英向唐縣人民法院、唐縣人民檢察院提出了610718元的賠償要求。

盡管韓佩英目前尚未獲得賠償，但她用堅強和勇敢搏來的結果，終于告慰了丈夫屈死的冤魂。（文中的宋小麗系化名）

（責編/王蕾）E-mail:amfwanglei@163.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