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黃秋生：為了媽媽的歡笑

他是一個奇怪的混合體，得過數屆香港金像獎影帝，圈內人和影評人都認為他是“香港惟一有實力可以出演話劇《茶館》的演員”，但他演過的近200部電影中，卻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爛片；他叛逆不羈，憤世嫉俗，卻最聽媽媽的話，是圈內公認的大孝子。

回顧在演藝圈沉浮的二十余年，黃秋生說：“我能夠堅持下來，惟一的動力就是媽媽，一切都是為了媽媽的歡笑……”

疲憊的媽媽啊，你終于可以歇歇了

多年前的一個清晨，香港啟德機場，4歲的男孩Anthony Wong牽著媽媽黃秀英的手來送別一個人，他叫Perry，是男孩的生父。Perry是英國駐香港部隊的一名官員，他任期結束，將離開香港了。懵懂的男孩看著媽媽眼里的淚光，他并不知道，眼前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男人的離去對他和母親意味著什么。

之后，28歲的黃秀英將兒子改名為黃秋生。有一天，幾位小朋友把黃秋生推倒在地，罵他是“雜種”時，黃秋生才明白自己剛剛啟航的生命就中了一個“頭彩”——他的生父在英國是有家室的人，再也不會回香港了。六十年代的香港，經濟很不景氣，孤兒寡母的生活更是艱難。身體虛弱的黃秀英到處打零工，可母子倆的溫飽還是難以為繼。一次，黃秋生得了風寒，高燒不止，無奈之下，母親給Perry打了電話。Perry的態度異常冷漠，黃秀英的心變成了死灰。

黃秋生六歲的時候，黃秀英嫁了人，對方是個拖著五個子女的做苦力的男子，年長她許多，但他可以保證黃秋生有一口飯吃，他還答應可以送黃秋生上一所寄宿學校。為了兒子，黃秀英很快嫁了過去。

黃秋生在寄宿學校度過了黑色童年。混血的他長得漂亮，眼睛帶著淡藍色，卻遭到其他孩子的敵視，往往成為年齡稍大孩子戲弄的對象。倔強的他一次次還擊，每次都被對方打倒在地。更要命的是學校管理太苛刻，有一次他忘了穿內褲，竟被一位女老師罰他脫光衣服站在操場上示眾，黃秋生幼小的心靈深受創傷。

見兒子在學校里過得并不快樂，黃秀英毅然將黃秋生接了回來，讓他上普通學校。而黃秋生與繼父一家相處得十分不融洽，即使同桌吃飯，也互不講話。為了兒子的將來，黃秀英在結婚兩年后離了婚，找了一份當傭人的工作，重新與兒子相依為命。

中學勉強念了兩年，黃秋生已經不想上學了，他開始混跡街頭，惹是生非。一次，黃秀英看見黃秋生把縫衣針燒得通紅，面前攤著圖案和藍墨水，準備文身。黃秀英生氣極了，平生第一次狠狠打了兒子一巴掌。她含淚問道：“難道我含辛茹苦，就是為了把你培養成一個街頭小混混嗎？雖然家庭條件不好，但這也是你自暴自棄的理由嗎……”

母親的質問像一記重錘，捶醒了黃秋生。他逐漸斷絕了與狐朋狗友的來往，開始四處打工，希望能掙錢補貼家用，減輕母親的負擔。他給人送過貨，做過裝修工，當過汽車修理學徒，可都沒干長久。這天晚上，黃秋生又一次失業了，他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母親拿過一張 “香港戲劇表演班” 報名表給他填。黃秋生很興奮，雖然他從沒想過往表演方面發展，但細心的母親告訴他：“人生總得選一條路，不如你去試試吧。”

就這樣，靠著申請的香港政府貸款，黃秋生進入戲劇表演班，度過了他最充實最有收獲的兩年青春時光。畢業時，他的各門成績都是全班第一。但畢業后，黃秋生很長時間都沒有戲演，只好到處跑龍套，賺一些零花錢。為了還貸款，黃秀英賣力地做女傭，絲毫不敢松懈。

不久，相貌英俊的黃秋生被香港無線看中，與他簽了約，并讓他出演了電影《花街時代》。黃秋生的薪水也高了許多，第一天發薪水的時候，他拿著7000元港幣，興沖沖地跑回家向母親報喜。推開門，他看見母親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黃秋生以為母親病了，一邊叫著媽媽，一邊去拉被子。沒想到母親正在被子里傷心地哭泣，在反復詢問之下，他才得知了原因。原來，黃秀英剛剛被已經雇她好幾年的雇主辭退了，一想到還有貸款沒有還，黃秀英就傷心欲絕。

黃秋生松了一口氣，哈哈大笑：“媽媽，這是好事啊，我早就想讓您歇歇了。”他拿出厚厚的一沓鈔票，送到母親面前：“兒子現在能掙錢了，往后兒子養您。”黃秀英看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才相信兒子說的是實情，想到辛苦多年，兒子終于可以幫她一把了，她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兒子。黃秋生也很傷感，母子倆都流出了欣慰的淚水。

聽媽媽的話，才能飛得更遠更高

1993年，黃秋生的才華得到充分的施展，在好友邱禮濤執導的《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中，他出演喪心病狂的殺手，他一反傳統，塑造了一個帶點冷幽默和親切感的殺手形象，這種“親切的恐怖”深深吸引了觀眾，也讓影評人士齊聲叫好，一舉為他送上了當年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的獎杯。得了獎的黃秋生非常高興，專程帶著母親到美國旅游了一趟。在好萊塢，黃秀英對一個奧斯卡金像獎的工藝品愛不釋手，黃秋生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下來送給媽媽，還說：“我以后一定要奪一個真正的奧斯卡獎獻給媽媽。”

然而，影帝的光環帶給黃秋生的并不是事業的騰飛和發達，反而讓一些制片人和導演對他敬而遠之，擔心他成名了，會挑劇本和抬高薪酬，有了戲也不敢找他拍。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黃秋生竟沒有接到任何戲，經濟上的窘迫和精神上的壓力讓他苦不堪言。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還不得不隔三差五出去幾天，騙母親說是拍戲去了。

更糟糕的是，一種甲狀腺疾病也纏上了黃秋生。他的臉變得浮腫，體形開始臃腫，再也不是英俊小生的形象了。這種打擊對一個演員來說是殘酷的。一天，黃秀英出門去了，黃秋生在房間里靠著窗戶發呆。這時，一群鴿子從窗口飛過，黃秋生推開窗，真想跨出一步跳下去，像鳥一樣飛翔著撲向地面，結束生命。但自己解脫了，母親一個人孤零零的怎么生活？在矛盾之中，黃秋生情緒激動地把書柜里的影帝獎杯拿出來，打開房門，把獎杯扔向了垃圾桶。

傍晚的時候，黃秀英回來了，手里拿著那個被黃秋生扔出的獎杯，望著兒子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獎杯抹得干干凈凈，又放進了書柜里。黃秋生羞愧萬分，自己是母親的希望，是家里的頂梁柱，怎么能意氣用事呢？他開始硬著頭皮主動出擊，不管是粗俗的，還是荒誕的，只要給錢，他都演，創下了一個星期演三部電影的記錄。但在這個快速制造爛片的過程中，黃秋生的性格變得更暴躁了，有時他對導演的能力和劇本的質量實在無法忍受，就忍不住直言對方是外行，毫不給對方留情面。一時間，他得罪了不少人，成為圈內有名的“大炮”。

兒子的心思母親最了解。這天晚上，黃秀英趁黃秋生在家歇息，給他講了一段從電視上看來的故事：“一個滑稽演員，他的經理人永遠給他安排在小酒吧演出，他投訴說，顧客只顧喝酒，不聽他說話。經理回答說，如果在這種小酒吧中講笑話，都能夠讓人們有所感動，日后到任何大型場所，都難不倒你——一個人要成功，首先得把自己當成一堆牛糞，然后才能開出漂亮的鮮花。”黃秋生豁然開朗，明白了母親的苦心：真正的演員也會演爛片，但從來不會演爛角色。

為了提高表演素質，黃秋生在拍爛片積攢了一點錢后，在母親的支持下，他離開香港來到英國倫敦，學習表演，他選修的是“小丑課程”。在這里，黃秋生獲益匪淺，學會了調整心態，放松地笑出自己的個性，樂觀地面對生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下雨有下雨的浪漫，陽光普照有陽光普照的熱情。能夠享受面前所擁有的，做人就會開心。”

1998年，重回香港的黃秋生劍走偏鋒，出演《野獸刑警》里性格雙面的警官，完美的演技讓他一舉包攬當年金像獎、金紫荊獎、電影評論大獎等多項榮譽。獲獎感言中，他只說了一句：“感謝媽媽，我不會再迷失了……”就哽咽了。

媽媽的心不讓你看見，溫暖的事都在心里面

黃秋生30歲了，還沒談女朋友，黃秀英找了很多人做媒，可黃秋生每次與對方見了一面就沒下文了，這讓黃秀英異常著急。可緣分是個奇妙的東西，說來就來了。

那時，黃秋生還與母親租住在一種叫“鴿子籠”的公寓樓里，樓與樓之間只有很小的距離。這天傍晚，黃秋生通過廚房窗口看到對面樓里有個清秀嫻靜的女孩在洗碗，黃秋生不由看呆了，他也連忙開始洗碗，一邊洗一邊看著女孩。這時，女孩也發現了他，竟然對他笑了一下。黃秋生心里一激靈，大膽地站在窗口向對方打手勢，傳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不一會兒，女孩消失不見了。接著，黃秋生聽到了電話的響聲。黃秋生搶在媽媽的前面接了電話。對方是個甜美的女聲：“你好，我叫吳惠貞。”黃秋生與大膽直率的吳惠貞就這樣通過電話成為好朋友，成為戀人。

兒子找到知心愛人，黃秀英打心眼里高興。但讓她想不到的是，兒子新婚不久，就開始與媳婦吵架。原來，黃秋生雖然與吳惠貞感情甚篤，但他與母親相處的日子太久，現在家里突然多出來一個媳婦，并且她的生活習慣、性格都與母親不太相容，這讓一向孝敬母親的黃秋生有點受不了，兩個女人都是自己最愛的，該如何協調這種關系呢？黃秋生患上了婚后抑郁癥，每天晚上都不想回家，找了一大幫朋友到酒吧喝酒。新婚第三天，他一直喝酒到天快亮了，才醉醺醺地回去，吳惠貞與他大吵一架，生氣地回了娘家。

第二天一早，黃秋生見母親早早起床，在收拾她的衣物，便驚慌地問：“媽，您要去哪？”黃秀英說：“你有了自己的家，媽也放心了，我的一位老姐妹正好有間屋想出租，我想搬過去住。我老了，和你們年輕人住在一起有代溝，分開來住對大家都好。”黃秋生一把拉住媽媽：“我寧愿不要老婆，也不會讓媽媽走的。”黃秀英笑著說：“傻孩子，媽是自己要住在外面散散心，你去把惠貞接回來，好好和她過日子，她是個好姑娘，給她一個獨立的二人世界也是應該的。”

扮演過無數角色的黃秋生沒想到兒子的角色會這么難演。他心疼地送走了母親，把惠貞從娘家接回來后，聰明的他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走婚。他陪母親住到租來的小屋里，隔兩天就回家陪陪惠貞。這種奇怪的辦法倒也管用，一時間婆媳之間倒也相安無事，惠貞把家里也料理得井井有條。

時間長了，惠貞從丈夫的口中知道了婆婆的不易，十分感慨，也很后悔，漸漸萌生出把婆婆接回來的想法。1996年，惠貞生下兒子，當了母親的惠貞更加體會到了婆婆的心，她極力鼓動黃秋生接母親回來，一家團圓。黃秋生很高興，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區買了幢兩百平米的大房子，裝修得溫馨舒適，接回了母親，一家四口享受天倫之樂。

有了幸福的家庭，黃秋生的事業越走越順。2004年以后，他接連接拍了《無間道》、《頭文字D》等頗具影響力的影片，再次奪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他扎實的演技和語言功底也讓好萊塢對他伸出了橄欖枝，2006年，他加盟了投資3400萬美元，由約翰·卡蘭執導的《華麗的面紗》(The Painted Veil)，與好萊塢著名演員愛德華·諾頓、內奧米·沃茲一同飆戲。母親黃秀英欣喜地看著兒子正一步步朝夢想邁進：總有一天，我會把奧斯卡的獎杯捧給媽媽。

2007年大年初一早上，黃秋生和老婆兒子一起給母親拜年，祝她身體安康，幸福長壽。黃秀英看著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笑得合不攏嘴。黃秋生還為媽媽唱了一首歌，表達了他對母親的感激之情：“你是我的火/照亮著我高飛/你是我的火/燒干了我眼淚/不管我在走過黑夜/不管我在睡/不管我是傷心落淚/你燃亮著我心扉……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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