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一居室里,吳晶要母親鮑霞把自己的照片貼滿了一整面墻。無論坐在樹上,騎馬,還是穿旗袍吹笛子的藝術照,都笑得眉目彎彎。她的眼睛又黑又深,其實什么也看不見。她的病,俗稱“眼癌”,3歲前已經摘除了眼球。吳晶戴的義眼每只400元,有時需要拿出來清洗,“清水泡泡就好”。鮑霞說的仿佛是洗隱形眼鏡。鮑霞在南京一家啤酒廠每天計算中獎的瓶蓋,收入只夠支付房租,但她很有信心。21歲的吳晶目前在亞特蘭大參加美國盲人年會,一年后,吳晶將被哈佛、斯坦福和耶魯同時錄取,“念哪一所大學呢?”
被哈佛、斯坦福、耶魯錄取
要接到哈佛、斯坦?;蛞數恼戒浫⊥ㄖ獣?,吳晶還需努力。今年春節的美國之行,她被這幾所大學的面試官當場宣布錄取。9月,她將先進華盛頓一所中學完成高三學業。“這里面手續還很繁雜,有很多條件,比如要達到美國高三學生的理科水平,而吳晶在中國學的高中內容以文科為主,但是主要問題解決了,幾所大學答應給吳晶全額獎學金?!备窭赘昀铩ぐ吞厥菂蔷Ь妥x的南京外國語學?!爸屑影唷钡募臃叫iL。吳晶入學兩年來,他經常收到各種來自全世界的郵件,希望從他這里得到有關吳晶更詳盡的消息?!俺斯鸬却髮W的來信,還有很多國外盲人協會和殘疾人組織的信,我想吳晶給了他們我的郵箱,這樣便于我更好地向外界介紹她?!卑吞卣J識吳晶已經6年,他說,“我對每個人說的第一句話是,她是一個很有目標的女孩?!?/p>
她比健全人跑得快
“我從沒見過一個盲人,急速從我眼前跑過去?!?001年巴特第一次見到吳晶,她正在南京體育場練習100米短跑?!爱敃r我是南京廣播電臺的嘉賓主持人,她給電臺留言說她是個盲人,想見我?!卑吞禺敃r是南京一所高校的外教,身高1.53米的吳晶是南京盲校的學生,她像一只豹一樣,在100米跑道上來回沖刺。后來,吳晶經常給巴特打電話練習英語口語?!拔腋嬖V她怎么學英語,她告訴我她做了什么,這樣持續了3年?!?002年,吳晶入選江蘇省殘疾人運動隊?!敖K是中國殘疾人體育項目最強的省份?!苯K省殘疾人體育協會主任李晉三說,“而吳晶出現在一個好時機?!?003年選拔奧運選手,準備參加2004年雅典殘奧會,而吳晶當時的100米成績是13秒5,李晉三說:“進世界前5不成問題?!?/p>
殘運會對于大多數殘疾人,是一條特殊的道路,一方面能取得榮譽,有一些經濟補助,另一方面卻不是國家正式隊員,沒有固定工資。吳晶每月只有300元的補助,大多數盲人運動員正式的工作是按摩,而吳晶卻是抓緊時間學習英語。2002~2004年,吳晶在亞洲殘運會和世界青年殘運會上都取得過金牌,這讓她獲得了共5萬元的獎金。除了給母親1萬元之外,她幾乎將所有錢都用于了學英語。“找磁帶,聽節目,打電話?!苯叹殑⒔ㄆ秸f,吳晶是訓練場旁邊的磁帶店的??汀!懊刻斐擞柧毦褪菍W英語,她節省錢,買了電子詞典和電腦,體育比賽不斷獲獎的同時,她的英語提高得飛快?!?/p>
奧運會第6名
2004年雅典殘疾人奧運會吳晶取得了第6名,卻成為給人印象最深刻的選手,一開始吸引大家的只是她流利的口語,但吳晶在預賽中拉傷了大腿肌肉?!皡蔷б驗橹挥?.53米,平時練習只能盡最大力量挖掘潛質,她總是大幅度抻拉肌肉,希望加大步幅?!眲⒔ㄆ秸f,“后來她在預賽中肌肉拉斷了,但堅持要跑決賽。我只好去和主辦方協商?!痹浀囊晃粴垔W會官員被吳晶打動了,“吳晶要求檢錄完立刻給她打封閉針,這樣藥效能持續20分鐘,正好上場,”當她一瘸一拐地上場時,她贏得了全場起立鼓掌和各種語言呼喊的“加油”。那位殘奧會的官員此后成為吳晶最好朋友中的一分子?!八皇菃栁?,怎么辦?從來沒有要求我為她做什么事?!眳蔷臍垔W會回國后,想在中央音樂學院學長笛,這位官員找到校長,“我幫她找長笛老師的時候,本來只想試一試,沒想到她技驚四座,老師當場就答應收下她。后來每一次幫她,我都沒有失望過?!痹谀暇┩鈬Z學校上學,IBM公司贊助吳晶一臺盲人專用筆記本電腦,還有在哈佛的朋友,都是他給牽線搭橋,但他不認為是自己為吳晶鋪了路?!皡蔷П救说慕浑H能力非常強,吳晶是一個非常主動的人。這在殘疾人里,在中國人里,都是一種不常見的品質。”
能力過人
吳晶對記者說,她想去哈佛、耶魯學法律,“為中國的殘疾人改進立法”,但是她的啟蒙老師——揚州特殊學校的華桂明說:“吳晶喜歡的還是音樂,這么多年她的目標變了很多次,法律也許更適合她發展,但她喜歡法律嗎?”華桂明在吳晶8歲到15歲之間一直扮演著父親和老師的雙重角色,這個什么樂器都會的音樂老師,現在還堅持每天早上7點準時到學校訓練盲童們練習樂器。
“無知的熱心猶如在黑暗中遠征?!笔侨A桂明找來的牛頓名言,他把這句話貼在教室墻上,在盲孩子樂團背后?!皡蔷俏規У牡谝慌ず?,后來她的長笛通過了10級考試,也成為她為自己開路的第一樣武器?!眳蔷г谏虉隼镒钕矚g逛樂器部。“她總是把所有笛子要來吹,有一次在無錫玩一支幾千塊錢的笛子,她一口氣吹了一首《快馬揚鞭》。在場的服務員不知道她是盲人,都鼓起掌來。
“人對世界的感知,70%靠眼睛。盲人的性格大部分特別內向,怯懦,但吳晶是另一種人。吳晶是對世界沒有視覺記憶的孩子,對世界的感知能力是從小就培養起來的,用面頰的熱來判斷太陽的方位,一個十字路口和直道,空氣的流動是不一樣的,吳晶從小就知道。所以吳晶對黑暗沒有恐懼,她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比正常人跑得還快?!眳蔷г趽P州盲校的老師孫偉說,盲孩子常常被聾孩子欺負,而吳晶會發瘋一樣追逐那些騷擾者,“她會站在課桌上,拿著掃把在頭上掄。”孫偉老師說,吳晶經常在操場上狂騎自行車,撞得頭破血流爬起來繼續騎,吳晶對光明已經毫無記憶,這反而讓她更自信地活著。
環境與命運
吳晶的父親是江蘇泰州黃橋鎮的一個小學老師,吳品從8歲就離開了泰州。在央視報道了吳晶、并且在解說詞里說“吳晶的父親這些年漸行漸遠”之后,吳父在網上發帖子指責央視記者,伴隨著吳晶名氣越來越大,她父親也招來了一些關注。有一些媒體將父親的講述做藍本,構建了吳晶自強的故事,吳晶的故事并不復雜,在她自己的敘述里,母親顯然占據更重要位置。
鮑霞天生溫柔樂觀,她愛找成功的殘疾人故事講給吳晶聽,“我一開始對她說你能行,到后來她總是安慰我說,媽媽我能行”。曾經幫助過吳晶的人們的名字和電話全部被她記在小本子上,“Rita和C0fr0現在替吳晶管理學校的志愿者們?!边@兩個16歲中國女孩,是吳晶在“南外”的好朋友,吃過鮑霞做的餃子。母女經常一起逛街買東西,吳晶對于衣料的手感很有研究。鮑霞對女兒的朋友們和生活圈子非常熟悉,但不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么。吳晶拿回了邀請函,鮑霞才知道女兒可以出國訪問,“我問費用呢,她說她自己找贊助。”吳晶說:“我打電話到國航公司,找負責人,我告訴他們我參加過奧運會,英語很棒,現在受邀請去國外考察。并且申請哈佛?!眳蔷в谑勤A得了往返美國的機票贊助,“吳晶的意志力比我強得多,我覺得女兒太棒了。”鮑霞說,“我從不告訴吳晶什么不能做,而吳晶天生就有本事”讓別人都喜歡她?!皡蔷茏叨噙h,就讓她走多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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