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第三力量

子　虎

薩馬爾部落(Shammar)41歲的大酋長阿卜杜拉·阿爾－亞烏爾，是一個言語和藹卻不怒而威的大漢，高貴的出身，精悍的實力，讓他生來就具有領袖人物的氣質(zhì)。自從2003年父親意外身故，他就成了伊拉克最有影響力的私人武裝頭目，勢力觸角遠遠延伸到伊拉克國境以外。有媒體稱，他是中東地區(qū)最有影響力的部落酋長，與沙特阿拉伯悠久的姻親關系，讓他的勢力更為穩(wěn)固。不久，法國《巴黎競賽畫報》記者深入他的領地，見到了這個伊拉克境內(nèi)的無冕之王。

見他一面不容易

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是敘利亞首都東北方向700公里的亞龍貝赫(Yaroubieh)，駐守在敘伊邊境的邊防士兵一點兒也不肯通融，沒有簽證，休想踏進伊拉克領土半步。我們的向?qū)褂萌鍪诛担骸斑@兩個法國記者是我們薩馬爾部落的客人，他們要去拜會大酋長，停留時間不會超過48小時。請給他們行個方便。”出人意料的是，聽到這樣的請求，邊防駐軍的態(tài)度立刻發(fā)生了180度轉(zhuǎn)彎，他們很快打開路障，讓我們溜進了伊拉克。

仿佛為證明邊防軍所說確鑿可靠，我們剛剛越過邊境，就遇到前來迎接的薩馬爾部落的武裝車隊。一輛全副裝甲的豐田陸地巡洋艦，就連車窗都被裝甲覆蓋，兩輛豐田皮卡上面，坐滿護送我們的衛(wèi)兵。拉開陸地巡洋艦的車門，貼身護衛(wèi)一副貝都因人的傳統(tǒng)裝束，他們腰纏子彈帶，AK-47步槍斜挎在肩頭。在45分鐘的路程中，我們至少經(jīng)過三處檢查站。為保護大酋長的安全，薩馬爾部落的武裝士兵絲毫不敢大意。

薩馬爾部落大酋長居住的地方，位于伊拉克北方重鎮(zhèn)摩蘇爾和亞龍貝赫的中間地帶，穿過長勢喜人的一片菜地，嚴密粗壯的鐵柵欄的背后，就是大酋長居住的莊園。遠遠望去，這片莊園與其說是住宅，莫如說堅固的堡壘還更恰當。莊園的大門高達20米，外面覆蓋著伊拉克過去的國旗，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全是大酋長的親信，他們警惕地瞪大雙眼，注視著我們一行魚貫而入。

我們走進莊園，被安置在接待室。這里曾是古代亞述帝國的心臟地帶，來自亞述遺跡的米拉諾神牛雕像，紀念碑式地布置在接待室四周。通向內(nèi)廳的大門打開了，在25名貼身衛(wèi)士的簇擁下，大酋長阿卜杜拉·阿爾－亞烏爾走向我們。他今年41歲，穿著貝都因人傳統(tǒng)的長袍，君臨一方的威嚴不自覺得從臉上流露出來，這個身高將近兩米的阿拉伯大漢，是伊拉克最有實力的地方武裝首領。

部落成員信仰不同

寒暄中，我們提起了敘伊邊防士兵，阿爾－亞烏爾心平氣和地表示，在他的勢力范圍里，我們無需為人身安全擔心：“在一個小時以內(nèi)，我可以集結(jié)2萬名荷槍實彈的戰(zhàn)士，半天時間，可以集結(jié)三倍于此的武裝力量。”在伊拉克，薩馬爾部落擁有100萬成員，而在整個海灣地區(qū)，薩馬爾部落的總?cè)丝诟哌_400萬。

薩馬爾是整個部落的統(tǒng)稱，部族與部族之間牢固維系的紐帶，是血緣而不是宗教信仰。事實上，薩馬爾是一個外界難以理解的部落，定居在伊拉克北部的部族，基本屬于遜尼派穆斯林，而到了南部，部族成員多是什葉派穆斯林。遇到關系部落安危的大事，信仰不會成為大家并肩戰(zhàn)斗的阻礙。

薩馬爾部落勢力能夠不斷擴張，全靠婚姻的力量。一個外族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嫁入薩馬爾部落，或是迎娶部落成員的女兒為妻，這個外族人的全家就會馬上變成薩馬爾的一分子，大家血肉相連，共享光榮，同歷磨難。這種滾雪球的擴張方式，讓薩馬爾部落日益壯大。

阿爾－亞烏爾的家族歷史可以追溯到16世紀。數(shù)百年來，一代接一代大酋長順應時代要求，在風云動蕩的中東地區(qū)成功保護了部落的利益，從而贏得大家信任。剛過12歲生日，阿爾－亞烏爾就被家里送到歐洲留學，他見識過西方文明，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還是純正的牛津腔。在他的身上，既流淌著自己民族的血液，又融合了對國際事務的了然，并有一套深刻的見解。早在前總統(tǒng)薩達姆被送上法庭之前，他就預見到臨時政府和美國的失算：“把薩達姆送上本國法庭的做法，會給他罩上殉難者的光環(huán)——雖然他曾把伊拉克人民置于獨裁統(tǒng)治之下那么多年。薩達姆應該被送到海牙國際法庭，而不應出現(xiàn)在美國暗中控制的這個傀儡法庭上。”

薩達姆時代的國旗

莊園大門覆蓋的巨大國旗，讓局外人費解，為什么是過去的薩達姆時期的國旗?阿爾－亞烏爾和他的家族，不應該有任何理由去熱愛薩達姆政權(quán)。1979年薩達姆成為伊拉克領袖，在他的親自“關照”下，阿爾－亞烏爾的父親馬上被送進摩蘇爾的監(jiān)獄，其罪名是幫助被秘密警察通緝的數(shù)十個抵抗者家庭逃往敘利亞。今天，薩達姆的生命結(jié)束在絞刑架上，這個名字終于成為歷史，可是翻身做主的阿爾－亞烏爾，公然在自家大門的上面覆蓋起舊政權(quán)的國旗。

原來，并非懷念過去的政府，他要把這種做法視為對新政權(quán)的無聲抗議：“對所有薩馬爾人來說，現(xiàn)在的政權(quán)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保證，既不會有真正的法制，也不會有安全的局勢。賈拉勒·塔拉巴尼總統(tǒng)，只是美國人的傀儡。”

背后有沙特的支持

歷史上，薩馬爾部落的阿爾－亞烏爾家族和沙特的阿齊茲·沙特家族，一直在為爭奪阿拉伯半島控制權(quán)征戰(zhàn)不休。后來，薩馬爾部落和沙特家族握手言和，后者娶回一位來自薩馬爾的公主，從而為世代不休的征戰(zhàn)畫上句號。100多年過去，兩個家族不斷通過聯(lián)姻的方式，鞏固著血緣紐帶。當今沙特國王，母親就是薩馬爾部落的公主，阿爾－亞烏爾本人也娶了兩位薩馬爾部落公主為妻。血親紐帶還在延續(xù)，最近一次聯(lián)姻，是阿爾－亞烏爾正在倫敦生活的叔叔，他已經(jīng)答應把自己剛滿12歲的掌上明珠，嫁給沙特國王的孫子。

手握重兵，又有沙特國王這個大靠山，大酋長阿爾－亞烏爾不必擔心自家安危，卻對祖國的未來焦慮不安。伊拉克正陷入越來越深的無政府狀態(tài)，恐怖襲擊天天都有，壓在阿爾－亞烏爾肩頭的擔子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更沉重，更復雜。部落的主要領地，恰好位于伊拉克北部，來自庫爾德部落的威脅成了壓在大酋長心頭的陰影。大酋長說，2003年美國和土耳其私下達成安全協(xié)議，美國向土耳其境內(nèi)的庫爾德部落承諾，允許他們遷到伊拉克東北部，與生活在這里的伊拉克庫爾德部落聯(lián)合起來，建立一個全新的庫爾德自治地方政權(quán)。然而美國人看中的這塊地方，從中世紀起就有薩馬爾部落聚居，這里位于底格里斯河上游，是伊拉克著名的“谷倉”。從底格里斯河上游城市摩蘇爾順流而下——提克里特、基爾庫克、薩邁拉、費盧杰、巴格達——河谷兩側(cè)，分布著一系列重要城市和油田。守住北部領土的重要性，自不待言。

這個晚上，阿爾－亞烏爾邀請了40多個客人，他們?nèi)撬_馬爾各個部族的酋長，從全國各地趕過來，向大酋長表示自己的忠心，討論復雜的安全局勢。差不多每個人都抱怨說，在2006年，自己領地上的薩馬爾農(nóng)民經(jīng)常遭到庫爾德武裝襲擊，負責安全的美國大兵，卻常常卻對此類事件睜一只跟，閉一只眼。

會議接近尾聲，大酋長阿爾一亞烏爾終于做出決定：“我們需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我們要讓美國人看到，假如他們不能維護安全和法制，履行他們的承諾，那么我們將自己行動起來。”他一面笑，一面充滿自信地展望自己部落的未來：“美國人遲早要離開這片土地，而我和我的部落，卻會一直呆在這里。”(編譯自法國《巴黎競賽畫報》)

編輯：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