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
原告:福建省羅源縣鴻達輪船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鴻達輪船)
被告:三富海運株式會社(以下簡稱三富海運)
2000年6月8日1030時,鴻達輪船所屬的“鴻達2號”輪在黃浦江吳涇附近棉花倉庫碼頭裝貨完畢,離開碼頭掉頭向浦東方向駛去#65377;“三富翠玉”輪于2000年6月7日到達長江口錨地拋錨#65377;次日凌晨0130時,該輪在長江口錨地動車,0400時引航員登輪,引領船舶進口#65377;2000年6月8日上午,晴天,能見度良好,風向西南,風力約3級#65377;“三富翠玉”輪于1050時初見“鴻達2號”輪,該輪距“三富翠玉”輪約1 000米#65377;當兩船相距約500米時,“三富翠玉”輪發現“鴻達2號”輪欲橫穿該輪的船首,即采取慢車,之后又采取停車#65380;后退二及右滿舵#65377;因兩船相距過近,避讓不及,于1100時,“三富翠玉”輪船首碰撞了“鴻達2號”輪左舷后側#65377;“鴻達2號”輪因進水嚴重,向浦東岸邊沖灘不成而沉沒#65377;
事故發生后,雙方均向港監遞交了海事報告#65377;鴻達輪船因“鴻達2號”輪的沉沒,向上海申南打撈疏浚有限公司支付打撈費人民幣754 400元;被運輸貨物的委托方大連漁輪船舶貨運代理公司在所欠鴻達輪船的運費中扣除貨物損失人民幣296 000元;鴻達輪船通過長江水上法律服務所向福州新洋海事咨詢服務有限公司支付服務費人民幣10 000元#65377;福州新洋海事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出具了一份關于“鴻達2號”輪船舶事故損壞檢驗的報告,稱該輪的修理費用為人民幣749 000元,重置價約為人民幣1 795 200元#65377;
三富海運未就“三富翠玉”輪的損失向法院提起請求,也未提供證據#65377;
[裁判]
上海海事法院經審理認為,涉案事故屬于涉外船舶碰撞損害賠償糾紛#65377;按我國的民法規定,船舶碰撞損害賠償屬侵權賠償,賠償的責任主體應是侵害人#65377;鴻達輪船在訴訟中,沒有向法院舉證證明三富海運就是“三富翠玉”輪的船東#65380;經營人或者是光船租賃的租船人#65377;三富海運抗辯其并非船東,其向法院提供的“三富翠玉”輪的登記證書表明船東應是一家名為“EMERALD ESTRELLA S.A”的公司,鴻達輪船也予以認可#65377;對此,法院予以確認#65377;由于三富海運否認其為涉案船舶的所有人,鴻達輪船又沒有提供證據證明三富海運與“三富翠玉”輪之間的關系#65377;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條第二款的規定,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65377;故對鴻達輪船要求三富海運賠償其損失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65377;
[評析]
一#65380;涉外船舶碰撞損害賠償糾紛案件的法律適用
在涉外船舶碰撞案件中,根據英美法律,原告可以對船舶本身和船舶所有人同時提起“對物”(in rem)訴訟和“對人”(in personam)訴訟#65377;而大多數大陸法系國家不承認“對物”訴訟的概念和訴訟程序#65377;我國在海訴法出臺后,謹慎的開始引進“對物”的概念,但尚沒有引進到我國的民事訴訟程序中,海訴法也僅是對扣船行為賦予了“對物”采取訴訟行為的規定#65377;由于各國法律的不盡相同,因此,一個案件在不同國家提起訴訟和適用不同的法律,有時可能得到完全不同的訴訟結果#65377;因此,在船舶發生碰撞事故時,當事人選擇或者法院適用何國法律是至關重要的#65377;
出于主權原則和對本國法律熟悉等原因,具有管轄權的法院在審理案件時,當然主要是適用本國的法律#65377;不過,由于航運業的國際特征,任何一國法院在審理案件時都必須優先適用參加的國際公約,或者參照適用國際公約和慣例,以維護航運法律的統一性和確定性#65377;我國海商法第二百六十八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同本法有不同規定的,適用國際條約的規定;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聲明保留的條款除外#65377;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沒有規定的,可以適用國際慣例#65377;第二百七十三條規定:船舶碰撞的損害賠償,適用侵權行為地法律#65377;
本案為涉外船舶碰撞損害賠償糾紛,關于準據法的適用,三富海運在應訴時沒有提出異議,并依據我國的法律進行抗辯,且碰撞發生的地點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上海港水域內,依法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或者也可以適用國際慣例;其次,我國作為侵權行為發生地,應當適用我國的相關法律#65377;上海海事法院在處理本案件時正確適用法律,即實體法的適用了我國在1980年1月7日正式加入的《1972年國際海上避碰規則》,以及內國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作為解決本案糾紛的準據法#65377;
二#65380;緊迫局面形成的分析和碰撞責任的認定
在確定船舶碰撞責任時,往往采用“過失責任制”#65377;也就是說,一船的行為被證實與碰撞的損害具有因果關系,則該行為往往也就被指控為“過失行為”,該船舶就必須因此而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65377;在船舶碰撞司法實踐中,往往遵循一個原則,即:哪一艘船舶的過失是導致緊迫局面形成的主要原因,則哪一艘船舶就承擔碰撞的主要責任#65377;因而,緊迫局面形成與否以及如何形成,往往是確定碰撞責任的關鍵所在#65377;作為船長及值班駕駛員,應清醒地認識到:為避免碰撞所采取的任何行動,應以避免形成或消除緊迫局面為目的#65377;一旦發現兩船業已構成碰撞危險,應立即采取適當而有效的避讓行動,也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海上航行安全#65377;
本案中,根據雙方各自提供的海事報告,“鴻達2號”輪發現“三富翠玉”輪時,兩船相距約500米,“三富翠玉”輪發現“鴻達2號”輪時,兩船相距約1 000米;兩船的航速均為5節左右#65377;因“鴻達2號”輪是橫越江面,從發現“三富翠玉”輪后到碰撞發生未采取任何措施,而“三富翠玉”輪則在發現“鴻達2號”輪后約5分鐘采取了倒車#65380;右滿舵等措施,兩船碰撞的發生應在“三富翠玉”輪發現對方后的6分半鐘至10分鐘之間#65377;“鴻達2號”輪作為橫越航道的船只,未給正常航行的“三富翠玉”輪讓路,違反了《上海水上交通管理規則》第三十七條第一款關于“橫越航道的船舶應負責避讓順航道行駛的船舶,嚴禁搶越他船船艏”及第三十七條第二款關于“小型船舶如需橫越航道,應距正在航行的大型船舶船艏不少于150米外越過”的規定,違反了《1972年國際海上避碰規則》第九條第四款關于“船舶不應穿越狹水道或航道,如果這種穿越會妨礙只能在這種水道或航道以內安全航行的船舶的通行”的規定#65377;“鴻達2號”輪疏忽瞭望,發現“三富翠玉”輪時,兩船相距僅500米,無法及時作出判斷和避讓措施,違反了《1972年國際海上避碰規則》第五條關于“每一船舶應經常用視覺#65380;聽覺以及適合當時環境和情況的一切有效的手段保持正規的瞭望,以便對局面和碰撞危險作出充分的估計”的規定,鴻達輪船對兩船的碰撞應負主要責任#65377;而“三富翠玉”輪則違反了《1972年國際海上避碰規則》第五條關于正常瞭望的規定,未及時觀測注意到“鴻達2號”輪的動態,還違反了《1972年國際海上避碰規則》第八條第一款關于“為避免碰撞所采取的任何行動,如當時環境許可,應是積極地,并應及早地進行和注意運用良好的船藝”的規定,未及時地#65380;有效地采取避讓措施,導致未能避免碰撞的發生,應承擔次要責任#65377;
三#65380;碰撞責任主體的認定
在船舶侵權法律關系中,必須有對受害人真正而又直接地承擔責任的責任主體;必須有加害行為的客觀存在;必須有加害結果的發生;以及加害行為和加害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65377;以上是構成船舶侵權民事責任的構成要件,缺一不可#65377;在我國尚沒有以法律的形式明確承認對物訴訟的法律環境下,原告不能以實施侵權行為的船舶作為被告,只能以船舶所有人#65380;經營人或者光船租船人為被告#65377;
本案中,兩船發生碰撞的事實清楚,責任亦明晰(前文已經認定),但碰撞的責任主體的認定尚沒有涉及#65377;本案三富海運是適格的責任主體嗎?鴻達輪船也只有在證明三富海運就是涉案船舶的船舶所有人#65380;經營人或者光船租船人,才能真正地贏得訴訟#65377;但事實上,鴻達輪船在整個訴訟過程中,并沒有向法院舉證證明三富海運就是“三富翠玉”輪的船東#65377;但三富海運卻抗辯其并非船東,并向法院提供了“三富翠玉”輪的登記證書,以證明“三富翠玉”輪的船東是一家名為“EMERALD ESTRELLA S.A”的公司#65377;鴻達輪船也予以認可,法院最終采信了三富海運的證據#65377;上海海事法院裁判認為,因三富海運否認其為涉案船舶的所有人,鴻達輪船又沒有提供證據證明三富海運與“三富翠玉”輪的關系#65377;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條第二款的規定,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65377;故對鴻達輪船要求三富海運賠償其損失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65377;很顯然,由于鴻達輪船在訴訟中未能完成三富海運與實施侵權行為的船舶之間的法律關系的舉證責任,即未能證明三富海運就是加害船舶的所有人或經營人或者光船租船人,因此喪失了勝訴權#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