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變臉，歸來家破人亡

遭遇礦難，貧寒之家失去頂梁柱

2005年5月19日中午，河北承德營子區(qū)汪莊鎮(zhèn)的艾曉芬正在家里吃飯，忽然聽到外面有人高喊：“礦上出事了！”

艾曉芬的丈夫賈陽在岳泉煤礦做礦工。一聽說礦上出事了，她的心陡然一驚，立即一路狂奔到離家七八里路的礦上。

井口旁早圍滿了人，消防、公安以及礦上人員正在緊急施救。晚上，家屬們得到消息，透水事故中已經有10人身亡，另外還有3名礦工失蹤，而失蹤人員中就有賈陽！

回家之后，艾曉芬時刻期盼丈夫獲救的消息。直到第8天中午，鎮(zhèn)領導來到她家，面色凝重地說：“由于礦井下水量過大，繼續(xù)排水存在極大困難。時間已過去了8天，3名礦工已沒有生還的可能。”

不祥的預感終于成為現實，艾曉芬頓時昏倒在地。被救醒后，她終日以淚洗面，賈陽的父母也被噩耗擊倒，臥病在床……

政府有關部門的領導看望和慰問了遇難者的家屬，礦主則按照有關規(guī)定給每位遇難者的家屬發(fā)放20萬元撫恤金。可這一切對賈陽的家人來說，怎能抵得上活生生的親人？半個月后，親人們按當地習俗，為賈陽舉行了“影葬”。

死里逃生，

為了巨額撫恤金有家不回

誰也沒有料到，賈陽并沒有死！2005年5月30日，礦難的第11天晚上，正當家人為他悲傷欲絕時，他卻滿懷著重生的喜悅坐在回家的車上。

礦難發(fā)生時，賈陽和兩位工友正在巷道內鋪鐵軌，其他工友在10多米遠的作業(yè)面上掘進。大約在10點半左右，一股強烈的氣流從巷道深處襲來，并伴隨著悶雷似的巨響，瞬間水就漫了過來。水頭很高，打到了巷道頂部，燈立刻滅了，巷道內漆黑一片。賈陽感覺自己如同皮球一樣被水卷著，身體不時碰到水中的木頭和巖石、泥沙。

不知過了多久，賈陽發(fā)現自己竟然還活著！原來透水發(fā)生時，傾斜的巷道水沒有到頂，空氣被擠壓到巷道上部，賈陽和兩位工友被水沖到這個小空間里，還能勉強呼吸。然而，水勢仍在緩緩上升，那兩位工友所處的地勢較低，不久就被水淹沒了，而賈陽所處的位置最高。一個小時過去，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時候，巷道內水位開始下降。后來，他隨著下降的水位不斷試探著往外走，11天后，他終于走出礦井。當時，正處于兩支搜救隊輪換的空檔，他在井口沒有看到救援的人，只看到了別人丟在那里的干糧和水，就立即吃了起來。

歸心似箭的賈陽乘上一輛回家的公共汽車。行駛中，聽到座位旁邊有幾個人議論說，這次礦難，礦主給每位遇難者的家屬20萬元撫恤金。

20萬元！賈陽渾身一激靈——這筆巨款對于自己那個貧困的家庭該是多么大的財富啊！可假如自己回去，這20萬元就和親人們無緣了，自己和老婆、孩子只會繼續(xù)過苦日子。想到這里，他回家的想法不由地動搖了。

就在賈陽猶豫的當口，熟悉的小鎮(zhèn)已經近在眼前。回不回家？對親人迫切的思念之情在20萬元錢面前漸漸變淡了。賈陽一直坐到了終點站——一個陌生的小鎮(zhèn)。在那里，他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睡在床上，賈陽一夜沒合眼，對家人的思念讓他輾轉反側。因為窮，兒子在同學面前受了多少歧視；因為窮，這么多年來，老婆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還是“死”了好！為了自己最愛的人能過上好日子，自己“死”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賈陽乘車離開了小鎮(zhèn)，輾轉到了太原，進了一個建筑工地。

整容變臉，回家后遭遇家破人亡

在外漂泊的日子，尤其是每逢過節(jié)的時候，賈陽的思鄉(xiāng)之情就更加強烈。2005年12月初，他在大街上的報欄看報，忽然發(fā)現上面有一則整容廣告，還登了一個人整容前與整容后對比的照片。他突然心里一動：如果自己以新的面目回到家鄉(xiāng)，就不會有人認出自己了。

于是，賈陽開始拼命掙錢，還買了一輛三輪車，工余時間每天拉客。辛辛苦苦積攢了一年，他終于攢足了兩萬元錢。

2006年12月，他到了一家整形醫(yī)院，面部手術完成后，賈陽一照鏡子，發(fā)現自己果然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單眼皮變成雙眼皮，額頭上的黑痣被去掉，高顴骨變平，方下巴變窄了。

2007年3月，“去世”近兩年之后，賈陽踏上了回家路。

賈陽一踏進家門，面對這個陌生的男人，艾曉芬十分驚訝：“你是誰？”

“曉芬，我是你丈夫啊！”

“不，我丈夫早就去世了！”

“不，我還活著……”他把自己這兩年的經歷詳細說了出來，艾曉芬呆呆地端詳著賈陽，半天說不出話。

“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我們結婚已經8年了，我們結婚的日子是3月25日……”賈陽又把自己的上衣解開，把腹部一塊小時候長瘡留下的傷疤袒露給妻子看。

艾曉芬終于確認這個男人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她絲毫沒有表現出重逢的喜悅，而是滿面怒容：“你……真沒有良心啊！你知道自己裝死給家里帶來多大的打擊嗎？娘先是哭瞎了眼睛，熬了兩個月就去世了，爹急火攻心得了腦溢血，至今癱瘓在床。為了給爹娘治病，你那點賠償金早花了大半。我一個人又照顧老人又帶孩子，你知道有多難？你……你配做丈夫和父親嗎？”

妻子的譴責讓賈陽如遭雷擊。賈陽又試圖走近兒子：“山山，我是爸爸啊！來，讓爸爸親親！”山山卻用陌生的眼光望著他，躲到了媽媽身后。

傷心又尷尬的賈陽去大哥家拜見父親和大哥，沒想到大哥竟然向他怒吼道：“虧你想得出來，爹和娘被你害慘了！”

賈陽愧疚萬分，他到父親的床頭跪著乞求原諒，父親淚水橫流，含混不清地罵道：“不孝啊！我……沒你這個兒子！”

父親和哥哥的反應讓賈陽從頭涼到了腳，他只好往家走，可剛進院門，就聽見屋子里傳出了笑聲，還有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趕緊躲在窗戶邊往里看，原來是兒子正高興地和一個中年男人堆積木，艾曉芬則在一旁微笑著擇菜。

想不到媳婦已經有了新歡！賈陽正要沖進去時，被已經聽見動靜迎出來的艾曉芬攔住了，她連忙把他拽到院子外。

原來，自從賈陽“去世”后，艾曉芬一邊撫養(yǎng)孩子，一邊照顧公公，一天忙到晚，沒有片刻的閑暇。看著兒媳為這個不幸的家庭操碎了心，公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決定讓兒媳重新找一個伴侶。經人介紹，艾曉芬最終接受了一位名叫李強的木匠。

賈陽聽后哭道：“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這個家？我這幾年在外面受了多少罪？我煞費苦心，整容變臉，還不是為了保住那筆巨額撫恤金……”

“你就知道錢！你不知道因為你的‘死’帶給親人多大的痛苦？兩個老人一個死一個病，你拿多少錢能把娘從陰間找回來？你有多少錢能讓爹從床上站起來？”

賈陽深深地低下了頭，到現在，他才徹底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哭著跪倒在艾曉芬面前：“都是我不好，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不瞞你說，賈陽，我現在心里都是李強，是他在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安慰，讓我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希望……我實在無法回到過去了，即便是回到了從前，你連樣子都變了，要我突然接受你現在的模樣，我實在無法做到。何況我和李強已經登記結婚了！”

賈陽目瞪口呆，他流著眼淚離開了艾曉芬。

3天后，賈陽的父親去世。賈陽在父親的墳前悲愴地大哭。最后，他決定永遠離開這個家……

很快，礦主聽到了賈陽回家的消息，立即把這個情況告訴當地派出所。在民警的追問下，艾曉芬不得已把實情全部說出，并把剩余的5萬元撫恤金還給了礦主。然而，礦主并不罷休，向當地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討要剩余款項。

2007年6月，在當地派出所的調解下，礦主把討要的欠款數額從15萬元減到8萬元，并與艾曉芬簽訂了10年的還款協議。

賈陽的本意是想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但是他卻沒站在妻子和父母的角度考慮問題，也沒從法律的角度考慮后果。為了20萬元搞得家破人亡，這個結局是賈陽當初沒有想到的。

（摘自《法制與社會》原標題為《為20萬死亡賠償金，生還礦工變臉歸來眾叛親離》本刊有刪節(jié) 圖：無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