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北伐戰爭的節節勝利,1927年1月,廣州國民政府北遷武漢,中共中央也從上海西遷武漢,從而揭開了中國大革命史上的“武漢國民政府時期”(1927年1月一1927年8月,或稱“武漢大革命時期”)的新篇章。武漢大革命時期既是中國大革命的高峰時期,同時也是中國大革命由盛轉衰以致最終失敗的低谷時期。當時,武漢作為全國革命的中心,各方要人薈萃于此。3月,以中共中央身份擔任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的蔡和森從莫斯科回國。4月,蔡和森蒞臨武漢,開始了他在武漢為期4個多月與大革命同舟共濟的奮斗歲月。
出席中共五大,批評陳獨秀退讓政策
1927年4月27日,中共五大在武昌第一小學禮堂召開,參加大會的代表約80人,代表全國黨員57000多人。蔡和森和他的前妻向警予出席了會議,他的現任妻子李一純擔任會議記錄。國民黨要人汪精衛、徐謙等到會表示祝賀。大會由陳獨秀主持,這是他有生之年所主持的最后一次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他穿著長衫作了關于政治和組織問題的報告,足足講了5個小時。報告不僅沒有對大革命受挫作全面深刻的檢討,反而繼續堅持鮑羅廷提出的“西北學說”,因而引起了代表們的極大不滿。
蔡和森和瞿秋白等人對陳獨秀的報告提出了尖銳的批評。蔡強調指出,我們在廣東和南京等地失敗的根本原因是退讓,不敢與國民黨右派作堅決的斗爭。當前的主要任務是開展土地革命,大力支持工農運動。另外,蔡和森還著重闡述了如何正確處理與小資產階級的關系問題。大會吸收了蔡和森等人的正確意見,通過了《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案》、《土地問題決議案》等。蔡和森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宣傳部長,并代理中央秘書長的職務。
面對反革命叛亂,力主“以暴動對付暴動”
5月17日,駐守宜昌的國民革命軍獨立十四師夏斗寅發動叛變。他的如意算盤是趁唐生智和張發奎的主力正在與奉軍苦戰、武漢防衛空虛之際,一舉推翻武漢國民政府。為應付這一突發事變,黨中央召開了緊急會議。蔡和森、李立三在會上力主發展共產黨自己的力量,迅速將葉挺所部和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全部學員開赴前線,擊退叛軍,進而攻取湖南作為根據地。同時,為應付更大的革命危機,必須積極發動廣大工農群眾,擴大工農武裝,“以暴動對付暴動”。中央接受了蔡和森等人提出的派遣葉挺所部反擊夏斗寅的建議,但拒絕了發動工農建立湖南根據地的主張。
武漢國民政府任命葉挺為前敵總指揮,立即率其所部第二十四師和中央軍校學生1500多人開赴前線作戰。大敵當前,留在武昌的毛澤東堅決支持蔡和森的正確主張,率農講所400多名學員,聽從張國燾的統一指揮,加強了對武昌的防范,穩固了后方,有力地支援了前線的作戰。不久,叛軍被擊退。
然而,對于夏斗寅的叛亂,無論是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還是國共兩黨的一些領導人,都只是把它視作突發事件,而并未對之進行全面深刻的檢討和分析。革命潛藏著更大的危機。5月21日,長沙發生了“馬日事變”,湖南工農運動橫遭厄運,共產黨和工農團體的負責人被殺害者達100多人。陳獨秀、鮑羅廷竟然同意國民政府派遣所謂的“查辦代表團”前往長沙,既查許克祥叛變,又查工農運動“過火”。但譚平山等查辦代表很快被許克祥驅回武漢。對此,蔡和森嚴厲地批評了陳獨秀等人。他指出查辦工農運動“過火”犯了原則上的錯誤,不想用實力去對付反革命,而希望通過所謂的法律手段來查辦反革命,無異于癡人說夢。
“馬日事變”后,江西的朱培德,河南的馮玉祥跟著反動。陳獨秀為勉強維持與武漢國民黨左派的關系,竟然在一次中央政治局的會議上提出了“東征”的主張,打算聯合汪精衛、唐生智,反對南京的蔣介石。共產黨內還有一些同志或主張繼續北伐,或主張直取廣東,就是不談武裝工農,不與目前的敵人作堅決的斗爭。因此,蔡和森一針見血地指出,夏斗寅敢在湖北繼續屠殺工農,許克祥敢在湖南叛亂,都是我們反擊不力的結果。大家不要高唱東征和北伐的空調,如果那樣,征來伐去,共產黨依然兩袖清風。我們必須把擺在面前的兩湖反革命大暴動解決,組建大約5萬人的自己的軍隊,推翻代表土豪劣紳的國民黨中央。他的建議在一定程度上為中央所采納。他受命以常委會的名義指示江西省委,要求他們組織力量以反擊朱培德的反動。在中央的領導下,兩湖革命力量有所恢復和發展,武漢出現了一點“進攻”的新鮮空氣。
撤職養病,與毛澤東共商大計
蔡和森幾次提出反抗和進攻的主張在較大的程度上拂逆了共產國際代表和陳獨秀等人的旨意,所以,有些人便開始攻擊蔡和森患了“左派幼稚病”,是自稱“好漢”,是要與國民黨決裂。6月下旬,蔡和森嚴重的哮喘病和胃病復發。于是,陳獨秀等人從他身體欠佳和剛從國外回來不太熟悉情況方面考慮,撤消了其代理秘書長的職務,改由鄧中夏擔任,在鄧中夏未到任前,由張國燾兼任。
第二天,蔡和森來到武昌都府堤41號毛澤東的家里養病。蔡毛兩人是多年的志同道合的摯友。當年毛澤東以“實踐家”,蔡和森以“理論家”齊名湖南學生界。后來,他們共同創立了新民學會,并以此為紅色起點,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楊開慧特地為病弱的蔡和森買來鴨子和海參燉湯滋補。在毛澤東家里,蔡和森與毛澤東一起聽取了從湖南各地趕來的干部匯報的情況,共同研討問題。蔡和森將他們研討的問題和對策及時致信中央,指出唐生智既已公開反動,如果“我們坐此盡待人家來處置,直無異魚游釜底”,建議黨中央機關移駐武昌,“中央軍部應即檢查自己的勢力,做一軍事計劃,以備萬一”。但是,中央只接受了移駐武昌的建議。
6月28日,黨中央在漢口鮑羅廷的家里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鮑羅廷面對十分嚴重的局勢,傾向于武漢工人糾察隊向國民革命軍自動繳械。周恩來、張太雷從保存力量的因素考慮,主張將糾察隊編人張發奎的軍隊,但其槍械上繳給漢口衛戍司令李品仙。于是,會議決定公開解散工人糾察隊。只有蔡和森表示反對,認為這不是共產主義者所應該做的事情,其極端氣憤之情溢于言表。張國燾后來也回憶說,當時,雖然大家對解散工人糾察隊心情非常沉痛,但是,都沒有表現出像蔡和森那般的極端憤慨。
出席八七會議,力薦毛澤東進入政治局
7月2日,蔡和森病情惡化,不得不住進漢口一家醫院。但他仍然非常關心局勢的發展。8日,他發表了他在《向導》周報上撰寫的最后一篇文章——《國家統一與革命勢力的聯合》,嚴厲駁斥了國民黨右派破壞統一戰線的反革命言論。這時,處于共產國際、蘇聯、中國國民黨和共產黨政治旋渦中的陳獨秀,深感心力交瘁,遂引咎辭職,得到中央批準。一個星期后,汪精衛發動了“七一五政變”,國民革命遭受全局失敗。鮑羅廷、瞿秋白避居廬山,研究善后對策。對此,出院后的蔡和森心急如焚,一連向中央寫了7封信,要求立即采取緊急措施,重新號召土地革命,反對逃跑主義和散伙主義。
8月7日,瞿秋白、蔡和森、李維漢和毛澤東等20多人在漢口召開了半天的緊急會議,史稱“八七會議”。接替魯易的共產國際代表羅明那茲參加了會議。會議由瞿秋白主持。蔡和森在會上嚴厲地批評了黨內存在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同時,為加強對土地革命的領導,他提出對農民斗爭問題富有經驗的毛澤東進入中央政治局,自己回湖南組織秋收暴動。當天晚上,蔡和森正欲與湖南農民運動的著名領導人彭公達乘船回湘,忽然接到新中央命令,讓其停止前往。翌日,新中央決定他以中央特派員的名義赴北方局指導工作。 蔡和森作為八七會議的參與者,曾經比較全面地評價了會議的功過是非。他認為會議具有非常偉大的歷史意義,因為會議開始承認和改正黨的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會議的不足是沒有認真討論南昌暴動的相關事宜。
總結失敗教訓,挑戰共產國際代表
大革命失敗后,蔡和森雖然赴北方局指導工作,但對于武漢的失敗仍然痛定思痛。1927年9月,他在順直省委改組會和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傳達了八七會議的精神,并作了《黨的機會義史》的長篇報告。這個報告第一次對黨內曾經出現的機會主義進行了較全面和深刻的分析,對武漢大革命中共產國際的兩位代表進行了尖銳的批評和挑戰。
從組織原則上講,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與中共領導人之間存在著指導與被指導的關系,加之還有活動經費和斗爭經驗等方面的原因,所以,在中共早期領導人中,他們對共產國際代表服從的多,抗爭的少,稱贊的多,批評的少。陳獨秀作為黨的第一屆至第五屆的總書記,對共產國際代表的一些做法曾經作過抗爭,但最后還是不得不屈服。可以說,在毛澤東之前,對共產國際及其駐中國代表的錯誤進行挑戰和批評最多最激烈的中共領導人,要數蔡和森。
以武漢大革命為例。當時,共產國際執委、人稱“亞洲明星”的印度人魯易擔任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團團長。他的使命是指導和督促中共落實共產國際第七次全會關于在中國開展土地革命的決議。另外,隨廣州國民政府北遷武漢的鮑羅廷則具有共產國際和蘇聯政府兩方代表的雙重身份。不過,魯易和鮑羅廷并無上下級的統屬關系,因而導致兩人在指導中國革命在政策和策略上的差異較大。而這更使得年幼的中共無所適從,常常“是在十字街頭徘徊著”。夏斗寅叛亂后,蔡和森多次批評魯易、鮑羅廷仍然堅持以改善和國民黨左派的關系為中心工作。針對魯易所提出的工農運動過火的觀點,蔡和森憤怒地指出,魯易簡直喪失了頭腦和原則,沒有將共產國際關于土地革命的指示貫徹始終。客觀地講,魯易有時比鮑羅廷還多一點反抗國民黨破壞統一戰線的進攻意味,主張土地革命、武裝工農和懲罰反革命,但是,很可惜他只“有原則而無辦法”,“每次開會都像上課一般,只是空空洞洞的教我們一些原則,這是不夠的。”在當時那種復雜惡劣的情形下,魯易既想拉住汪精衛,但又提出汪所無法接受的政綱,結果只能“在白紙黑字上維持土地革命、武裝工農的原則”。為了拉住汪精衛做國民黨左派的中心,魯易不惜拿共產國際的密電作交易,結果,適得其反,“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可見,魯易“始終不失為一個書生”。
在蔡和森看來,為了勉強維持國共合作的局面,“始終要拉住汪(精衛),是老鮑(羅廷)與魯易相同的”,不同的是,鮑羅廷比較注意順從汪精衛的心理和需要,為此,他不惜犧牲共產黨和工農的利益。可見,他是一個“有辦法而無原則”的人,在指導武漢大革命的過程中,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
實事求是地講,鮑羅廷和魯易為武漢大革命的發動和發展還是做了許多工作,發揮了一些積極作用。盡管如此,但是,正如蔡和森所批評的那樣,他們在武漢大革命的過程中也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應該承擔大革命失敗的一部分責任。
綜上所述,武漢大革命雖然最終遭到了失敗,但是,蔡和森為挽救大革命危機,不顧多病體弱和流言蜚語,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憂國憂民,獻計獻策,身體力行,為最大限度地減少革命損失,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