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魂

一

她是一縷魂，叫紫鈺。

其實(shí)應(yīng)該說她所依附的這柄劍叫紫鈺。

她依附在一柄劍之上。她的主人——哦不，紫鈺的主人是一個殺手，一個很不稱職的殺手，他叫路僑。

之所以說他不稱職，是因?yàn)椋頌闅⑹值乃⒉唤?jīng)常做他該做的事——拿人錢財(cái)聽命殺人。他只會在活不下去時——也就是在他沒錢吃飯沒錢生活時才會接任務(wù)。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個什么東西，或許是人，或許是妖，也或許是其他什么，不知道，因?yàn)樽运K醒的那一天她就依附在紫鈺之上，出不來。

真的出不來，她曾試過脫離，可是沒用，每次一運(yùn)功想要脫離時，她便會痛徹心扉，渾身無力，所以，她一直依附在紫鈺上，認(rèn)命地跟著一個慵懶的殺手走遍江湖。

二

他又在看她。

其實(shí)應(yīng)該說，他又在看紫鈺。

炯炯有神的眼神，晶亮得好似看著什么珍寶，眼底，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愛憐。

真的是愛憐。

紫鈺其實(shí)是一柄很普通的劍，細(xì)長，鋒利，整個江湖比紫鈺好上千萬倍的利劍數(shù)不勝數(shù)。她不太明白他為什么總是用那種眼神盯著紫鈺，不過她也從來不會去深思這其中原由，畢竟，那與她無關(guān)。

“紫鈺，你說我是否有一天會死得莫名其妙？”

對著紫鈺自言自語，這是他每次接完任務(wù)后必做之事。

“好像把你弄得很臟了……”

隱在劍內(nèi)的她嘆了嘆，不甚贊同地睨著他——

他還知道把她弄得很臟？這個人接任務(wù)也不挑，什么人都?xì)ⅲ皇呛軔巯膭幔吭趺慈绦淖屗膭ε瞿切a臟之血？真是個矛盾之人！

“以后不會了，咱們回?zé)熒健?/p>

說著，路僑站起身，挽著紫鈺和衣躺上床，閉目而眠。

三

他……什么意思？

被他挽在懷里已不是第一次，只是她仍是有些心顫，這個人，為何總是這么矛盾？一般情況之下，他是一個很懶的人，沒什么性子也沒什么想法，他總是淡淡地看著身邊的人來人往，總是慵懶地過著無聊的日子卻都不會膩，但每次接任務(wù)后他便像變了一個人，就連跟了他十幾年的她也不免害怕那個時候的他。

所以，只要不踏入江湖的渾水中，她其實(shí)很喜歡那個淡淡地過自己的日子的他。

而今，他當(dāng)真要遠(yuǎn)離這亂世嗎？

幽幽地看著閉目的他，她有些心亂，又有些驚喜，他真愿意離開？在他身邊待了十多年，她不知他到底多大，但自她在紫鈺內(nèi)蘇醒的那天便知曉他已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了，或許有一段時間他會將自己隱蔽起來，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再次出現(xiàn)。

而這次，他又想隱藏多久？

不對……他剛才說，回?zé)熒健?/p>

她知道，煙山是他自小待的地方，只是這么多年他從未回去過，她也只是從他的“自言自語”中得知的。

如此，他真的打算不再復(fù)出了嗎？

四

“是這里嗎？你沒弄錯？”

“當(dāng)然，他今晚就在這里過夜，我查得很清楚。”

“很好！路僑，這回我定要讓你有命來而沒命回去！”

刻意壓低的談話聲傳入隱于紫鈺中的她耳中，她凝神靜聽，有些心驚了——

有人要對他不利！

看了看毫無動靜的路僑，她更急了些——

怎么辦？他好像睡得很沉……不知道那些人想做什么……

正想著，門栓被人自外面撬開，鬼鬼祟祟闖入三個黑衣蒙面人，且直直闖到床邊，她一驚，也不管自己只是一縷魂，下意識地張開手臂擋在床前，謹(jǐn)慎地瞪著那三人。

已然闖到床邊的三人像是見鬼般地倒退了好幾步，均一臉驚恐地盯著她，三雙腿不可抑制地抖了起來。

她皺眉，有些不解，這些人怎么了？

下一秒，三個黑衣人便爭先恐后地往門外跑去，好似后面有什么怪物追趕一樣。

奇怪……這些人怎么回事？

“他們被你嚇跑了。”熟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她轉(zhuǎn)身，意外地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瞳，微訝，她移開視線，卻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紫鈺……在他手上……但是她……

卻站在他面前！

“怎么？也被自己嚇到了嗎？”

坐起身，路僑笑睨著她，交叉著的雙手仍挽著紫鈺，只是此時的她卻無力去想紫鈺的事了。

“我——”剛啟唇她便愣住了，她……真的能說話了？

“你！”路僑站了起來踱到她跟前，仍是一臉笑意，“紫鈺，歡迎回來。”

微張嘴，她呆愣地望著他，什么反應(yīng)也沒了……

五

銀白色劍身，細(xì)長而鋒利，劍柄呈暗紅色，上刻有不知名的圖案，一旁的劍鞘與劍柄如出一轍呈暗紅色，其上圖案亦與劍柄無異。

這么普通的劍，真有那么神奇？

立于細(xì)劍前的男子一身青衣，腰系淺灰色布帶，烏發(fā)及腰，以一條青布束起。他頗白皙的臉龐平靜無波，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微掀的嘴角顯示他對眼前細(xì)劍的興趣，不過他黑眸底的疑惑卻不然。

“你剛才說，這劍所向披靡？我看不出它有什么異常之處。”不僅沒什么異常之處，它看起來與最普通的劍無異，實(shí)難令人信服。

“嘿嘿！公子，這柄劍好就好在此處，它看起來與最普通的劍沒什么不同，若無緣之人自是看不上眼，公子既然問起自是與這劍有緣，我告訴你，這劍異于常之處便是有魂。”

“有魂？”青衣男子聞言挑了挑眉，伸手握起了劍柄，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柄看來冰冷的劍竟異常的溫?zé)幔霸趺凑f？”

劍商見他興趣來了，笑瞇了眼，道：“公子看來當(dāng)是愛劍之人，您該知道，這劍若有魂便能與持劍之人合為一體，用來自當(dāng)?shù)眯膽?yīng)手對不對？”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倒是沒想到這劍商也能說出這等話，“你說得很對，只是你怎知這劍有魂？它是否能與我融合？”

“這很簡單！”劍商笑瞇瞇地走近他，指著他握劍的手問道，“公子握住這柄劍有何感覺？”

“嗯——這劍似乎有些許溫?zé)帷！眻?zhí)劍的手轉(zhuǎn)了轉(zhuǎn)，那股源源不斷的溫?zé)崛晕瓷⑷ァ?/p>

“這就對了！”劍商高興地大喊，“公子有所不知，這劍若是無緣之人持之，那是冰冷難當(dāng)，而公子握起來卻有股溫?zé)幔@就說明這劍有自己的意念，會自己選主人。”

“哦？”青衣男子興趣大增，當(dāng)下將劍遞給劍商，“那就試試吧！”

劍商一愣，為難地看著遞到眼前的劍，傻眼了，“公子，你這……”

“嗯？”青衣男子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緩緩笑了開來。

劍商咬咬牙，一把接過劍握在手心，然下一秒他便松了手，手心赫然被凍青！

青衣男子嘴角的笑痕僵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劍商的手，緩緩矮身拾起劍，本來冰冷的劍柄一碰到他的手便緩緩溫?zé)崃似饋恚詈缶古c他體溫相融。

“公子，你看我沒騙你吧。”劍商雖然也被這種現(xiàn)象嚇得不輕，倒也慶幸自己被這劍凍了一下。

“多少錢？”青衣男子定定地看著劍，緩緩道。

“這個……看這劍真的是和公子您有緣，我也不說貴了，就二百兩如何？”劍商摩拳擦掌，一臉諂媚道。

青衣男子聞言驀然轉(zhuǎn)頭看向他，眼神凌厲得令那劍商僵了僵，當(dāng)下改口：“呃！那……公子若覺得貴的話就一百五好了……”

青衣男子沒說話，拾過桌上的劍鞘，拋下一袋銀兩便離開商鋪……

六

雜草叢生的小道上，四五個灰衣人將一名青衣男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且每人手中各持一把大刀，而那青衣男子卻負(fù)手而立，一張冷峻的白皙臉龐毫無動靜，像是在觀賞什么美景，卻是絲毫不把那灰衣人看在眼底。

“路僑！少自作清高，快亮劍吧！不然我等兄弟不小心傷了你可不好。”

路僑淡淡一笑，黑眸轉(zhuǎn)向身后的劍看了看，道：“不用了，我怕待會兒見血會弄臟它。”

灰衣人聞言哪能不氣憤，當(dāng)下橫刀沖了上去，路僑輕輕一躍，輕松避過，隨手從一旁扯過一根草，旋身擋下逼近的大刀并將持刀人掃向地面……

不出片刻，那四五個灰衣人或跪或躺個個癱在地上起不來，路僑微微一笑，旋身便走。

“路僑！你別高興太早，下次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輕易？放過他？是他輕易放過你們吧？一群笨蛋！”一道嬌潤的嗓音傳出，語氣中的嘲諷明人一聽便知。

灰衣人駭了一跳，一臉驚恐地四周看了看，大喝出聲：“誰？有膽就現(xiàn)身！”

“現(xiàn)身？我當(dāng)然有膽啦！只怕我現(xiàn)身后你們沒膽看啦，嘻嘻！”輕盈的笑聲不難讓人聯(lián)想聲音的主人定是個嬌美少女。

“紫鈺！”路僑淡淡地喚了句，“別玩了。”看也沒看身后的灰衣人，路僑繼續(xù)趕路。

“好嘛！”女聲低低地應(yīng)了聲，聽話地沒再開口，只不過下一秒，自路僑背于身后的劍中緩緩飄出一縷影子，且慢慢顯現(xiàn)出一個白色窈窕身影，那身影一現(xiàn)便跳到路僑前面對著他，“僑，你為什么不讓我?guī)湍銡⒘四侨罕康埃俊?/p>

路僑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半晌沒說話——

最初的驚異已然褪去，如那個劍商所說，這柄劍真的有魂，而且這劍內(nèi)的魂已修煉成精。兩年前紫鈺第一次現(xiàn)身的時候他也被嚇了好一大跳，縱他獨(dú)自行走江湖十幾年也不曾遇上那般異常現(xiàn)象。

紫鈺是個很美的女子，烏黑柔順的長發(fā)，黑白分明的眼瞳，小巧的鼻子以及櫻紅的菱嘴，每次現(xiàn)身他便驚嘆一次，活了二十幾個年頭，他還不曾見過如此清新脫俗的容顏。

“僑？”紫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回神，他抓下她小手，淡道：“沒事。”

“是嗎？”不信的黑眸定定看著他，“明明就在發(fā)呆還說沒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為什么不讓我?guī)湍銡⒘四切┤耍克麄兌际菈牡埃　?/p>

路僑拉起她一起趕路，慢慢回了一句：“我剛才說過了。”他不想弄臟她。

“你剛才說過？說過什么？”紫鈺隨在他身側(cè)低喃，“哦！你說不想弄臟劍對不對？可是我也告訴過你很多次了，這劍有千年的歷史，已經(jīng)殺過很多人啦！要臟早就臟了！”

“不是劍，”路僑的聲音仍是沒什么情緒可言，“我說的是你。”

“我？”紫鈺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你怕我打不過他們？我告訴你！我——”

“紫鈺！”路僑停了下來，側(cè)過身盯著她，黑眸晶亮得令紫鈺動彈不得地呆望著他，微張著的唇也忘了合起。

“我怕弄臟你，”路僑緩緩道，“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那些人我可以輕易搞定，沒必要利用你。”

“可是……可是……”紫鈺呆呆地看著他，“可是你買下劍不就是……為了對付那些人嗎？”不然他干嗎買劍？而且，剛買下的那兩年里，他也經(jīng)常用劍的不是嗎？怎么后來就不用了呢？

“是！我最初的想法的確是想選件兵器對付一些找碴的人，可是自你出現(xiàn)后，我就不想再用了，我不僅不想弄臟你，也不想將你弄傷，你明不明白？”自知道她隱于劍內(nèi)后的兩年來，他便沒用過劍了，這份心思，他自己也是到最后才明白，只是，紫鈺一縷劍魂，她可會明白？

“咦？”紫鈺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他，有些不解，“我不會受傷的，只會消耗一些精力而已，睡上一段時間便會沒事的。”

“我知道！”問題是他不想她有任何損傷。

“那——”

“好了紫鈺！不要再談?wù)撨@些事，你回劍里去，再過兩天就到煙山了。”

“哦——”嘟著嘴乖乖地回歸劍內(nèi)，紫鈺仍沒停嘴，“僑，你真的打算隱退了？那煙山到底在哪？你在那待過很多年嗎？那里好不好玩……”

七

漆黑靜謐的房間只傳出一道低不可聞的呼喚聲，房間一角緩緩升起一縷淡紅色光暈，借著那微弱的光暈可以看出那是一張床，光暈右側(cè)躺著一個人，那淺淺的呼喚聲應(yīng)該是他發(fā)出的。

淡紅光暈緩緩飄過那躺著的人落在床邊，一接觸到地面便化身為一道白色身影，且慢慢清晰。

“呼——應(yīng)該沒吵醒他，嘻！”白色身影彎下腰看了看躺著的人，低喃出聲，隨后便輕手輕腳地往門外走，然而就在她將手按在門栓上時，一些細(xì)微的聲音傳來，令她停止動作，將耳靠在門上，傾聽外面動靜。

“忘名大師，我說的都是事實(shí)，我親眼看見他將龍莊主給殺了，你可得為龍莊主報(bào)仇！”

“阿彌陀佛！果真如此，我等定不會饒他。”

“說得輕巧！那路僑不知何時與魔道來往，常有妖魔鬼怪護(hù)他，我等要傷他豈是易事？不如……趁他熟睡之際……取他首級！”

“但是……此等做法，我等與邪魔歪道有何區(qū)別？”

“與那路僑還談什么江湖正義？我看就這樣……”

……

僑？！

靠在門邊的白色影子驀然跳起，有些慌張地轉(zhuǎn)頭看了看床榻上的男子，暗暗吐口氣，回頭之際撇了撇嘴，身影緩緩隱去，只留一縷光暈自門縫躥了出去。

“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在背后算計(jì)別人嗎？”

“誰？！”一個披著袈裟的和尚驀然坐了起來，盯著傳出聲音的門邊，卻是什么也看不見。

“我？就是你們嘴里的妖魔鬼怪嘍！怎么？想抓我嗎？”這老和尚！居然和這么多人在這里商議想害僑？哼！不過也太不聰明，居然就在他們隔壁，也不怕被僑發(fā)現(xiàn)嗎？

“有本事現(xiàn)身，別躲躲藏藏的！”剛才提議暗殺路僑的聲音說道。

“現(xiàn)身就現(xiàn)身！”自門縫里躥了進(jìn)去，紫鈺緩緩降落，身影也慢慢地清晰了起來，她掃了掃房間，視線越過十幾雙盯著她的男子看向正中央的忘名和尚，微微一笑，道：“和尚！你一個出家之人怎也與這群人在這里密謀害人？不怕佛祖怪罪么？”

“阿彌陀佛！小姑娘說話這般不中聽，老衲不與你計(jì)較，那路僑殺人無數(shù)，前幾日又將萬劍山莊龍莊主給殺害，我等只是為民除害。”

“哼！那人該死！口口聲聲門主正派，卻為得到僑的劍而陷害他！如此表里不一之人不該死嗎？”讓他死了個全尸已經(jīng)很客氣了！

“住嘴！妖女！龍莊主為人耿直，待人和善，休在這里侮辱龍莊主！”

紫鈺睨了那人一眼，輕蔑一笑，“那種人渣都可以算是‘和善’，怕是當(dāng)今武林真真是無人嘍！”

“小姑娘休得口出狂言，我等只與那路僑有過節(jié)，小姑娘還是早點(diǎn)離開，否則莫怪我等傷你。”

“那也要看你們傷不傷得了吧？”

“豈有此理！看劍！”坐于忘名和尚左側(cè)的男子氣憤而起，持劍便刺了過來，紫鈺嘲諷一笑，閃身避開，手下一揚(yáng)便將那人打向門上。

忘名看到此處，飛身出掌打向背對著他的紫鈺，然而他卻在接近紫鈺時被一股強(qiáng)大的掌力逼退，收掌急退，他定睛看向來人——

“路僑！”

“僑！”紫鈺驚喜地看著抱住自己的人，“你怎么來了？他們把你吵醒了對不對？可惡！我替你教訓(xùn)他們！”說著便想掙扎著退離路僑懷中。

“紫鈺！別胡來！”

紫鈺嘟著嘴看著他一臉嚴(yán)肅，被他抓住的身體動彈不得，“我不是胡來好不好？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正在這里密謀要害你呢！我只是想幫你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

“好了！何必弄臟你自己，我們走吧！”攬著紫鈺便轉(zhuǎn)身，路僑自始至終都沒看過房內(nèi)任何人。

忘名等人豈會讓他們這般離開？

當(dāng)下，房內(nèi)十幾人便將欲離開的路僑和紫鈺團(tuán)團(tuán)圍住。

“想離開？路僑，今天你和這妖女妄想出這扇門！”

路僑緩緩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說話的少年，淡淡一笑，右手?jǐn)堉镶暎笫忠粨P(yáng)以掌風(fēng)擊開一扇窗，飛身便躍了出去……

八

“僑，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怎么辦？”

“隨他們?nèi)グ桑　北е镶暤氖志o了緊，路僑不甚在意地回了句，低首看了看下方的樹林，他緩緩降落，在放下紫鈺的同時腳下一軟跌坐在地。

“僑？！”紫鈺大驚，“你怎么了？”

“沒事。”抬首對她微微一笑表示無礙，路僑欲暗暗運(yùn)氣，卻不想渾身力氣散亂無章，竟無法聚集。他暗驚，回想剛才那和尚毫不阻攔地放走他們，想來定有所謀。

莫不是……

他中毒了？

若真如此，那些人應(yīng)該馬上便會追來！

“紫鈺！你快回劍內(nèi)！快點(diǎn)！”路僑急切地抓著紫鈺喊道，黑眸定定地看著她，像是想將她看進(jìn)心底。

紫鈺因他的眼神呆了一呆，卻同時因他的語氣駭了一跳，“僑？怎么了？為什么要我回去？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為什么站不起來？”

“別問那么多！你快回劍內(nèi)便是！否則我生氣了，回去！”路僑厲聲喝道。

紫鈺咬著唇直直盯著他，半晌，她緩緩搖頭，“僑，一定有什么事發(fā)生，我不回去，你動不了是不是？是那群壞蛋做的好事對不對？他們對你下毒？他們……”驀然瞪眼，紫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顫抖著聲音接道：“他們……對你下毒……然后……然后……要抓你對不對？卑鄙！”

“紫鈺……”路僑抬手撫上她的嬌顏，“聽話好不好？回劍內(nèi)去！我不能讓你受到傷害。”他必須保全她，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她非人類，斷不可能留她。

“我不要！我不會讓那些人傷你——”

“恐怕由不得你！”

緊追而來的眾人突然現(xiàn)身，以忘名和尚領(lǐng)頭的一行十幾人均追了來。

“卑鄙無恥！”紫鈺恨恨地瞪著忘名，“打不過就下毒，算什么英雄好漢！你快拿解藥出來！不然我殺了你！”

忘名也不動氣，只微微一笑，“小姑娘，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等這是為民除害，你若現(xiàn)在離開他，我等也不傷你，如何？”

“休想！”紫鈺站了起來，抽過路僑背上的劍指著忘名，“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動僑一根手指！”

“紫鈺！”路僑咬牙抬起手拉住她的衣擺，“你……趕緊離開，他們找不到你的！”

紫鈺回頭看了看他，甜甜一笑，伸手將他的手掌緩緩拉開，“僑，我不會走，你該明白我的心思的，我現(xiàn)在保護(hù)你的心情與你想保護(hù)我的心情無異。”

語畢的同時她已然飛身持劍沖向忘名一群人……

“紫鈺！”路僑心驚地大喊，痛心地隨著她的白色身影，半分不敢離開。

一直未曾插手的忘名靜靜地站在一棵大樹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旋在眾人中的紫鈺，再轉(zhuǎn)頭看向不遠(yuǎn)處一直看著她的路僑，微微一笑，暗暗提掌便急速向路僑打去——

打斗中的紫鈺轉(zhuǎn)身之際正好看到這一幕，她一陣心痛，大喊出聲——

“僑！”

顧不得周圍一群人，她急急奔向路僑，而急急收回劍的她不可避免地掛了不少彩，她哼也沒哼一聲，腳下加速奔向路僑，正好接下忘名那來勢洶洶的掌力，只是她受創(chuàng)的身子哪還能接住這蓄意許久的掌風(fēng)？當(dāng)下便被擊得像破布娃娃般飛了出去，撞上遠(yuǎn)處的一棵樹干之上，然后，跌落。

“紫鈺——”路僑雙目幾欲暴出，他看著那個嬌小的身體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心痛得幾欲無法呼吸。

驀然回頭，他爆滿血絲的雙眸狠狠地盯著忘名——

“你竟敢殺了她——”

驚駭莫名的忘名還沒有任何反應(yīng)時已被一掌打了出去，再也沒起來……

而剩下的一些群龍無首的眾人，均驚駭?shù)乜戳丝此婷嫦嘤U后便爭先恐后地逃命去了……

九

“……后來你回到劍內(nèi)，一睡便是十五年。”

路僑定定地看著一臉驚嚇的紫鈺，貪婪的目光不忍眨，只想將這久違了十五年的容顏刻進(jìn)心版。

“我……”紫鈺顫抖著開口，“我睡了十五年？”

“對！”微微一笑，路僑踱至她跟前，一手?jǐn)堖^她擁進(jìn)懷中，“十五年！紫鈺，你睡夠了嗎？”

“僑……我——”揪著他的衣襟，紫鈺眨了眨微濕的眼眸，“我……對不起……”

長嘆一聲，路僑閉了閉眼，擁著她的手不禁加深幾許，“傻丫頭，道什么歉？是我不好，沒有保護(hù)好你。”

“僑……”

“別說話，讓我好好抱抱你，這么久以來我只能抱著那柄劍……”

“可是，有件事我不明白——”紫鈺在他懷中抬首，“你為什么要去當(dāng)殺手？還用劍殺了那么多人？你不是說……不是說不想弄臟我的嗎？”

“對不起，因?yàn)槟莻€時候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回來，我瘋狂地想著在某次打斗中能夠追隨你而去，但是……最嚴(yán)重的時候也只是全身掛彩，根本不能……”

“笨蛋！怎么會有人做這種傻事！就算我回不來，你也不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低低地笑了起來，路僑看著她，緩緩道：“我知道，所以后來我很少動手了不是嗎？只是那時的我還在賭，賭你是不是可以在我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醒來，結(jié)果，我贏了！”

“僑……對不起，其實(shí)我早就醒了，只是……我忘了你……”

“我知道，那次重創(chuàng)讓你傷得不輕，我沒有怪你傻瓜，只要你以后不會忘了我就好。”這次，他真的再無留戀了，他要帶紫鈺回?zé)熒健?/p>

“嗯！再也不會，永遠(yuǎn)不會了！”

“那么，我們回?zé)熒桨桑　?/p>

這趟煙山之路竟走了十五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