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國老師

去年春節過后不久，受美國王氏基金會的資助，我飛越浩瀚的太平洋，來到位于舊金山附近的太平洋大學麥克喬治法學院，進行為期半年的學術交流。剛到那里的兩三個月，聽課、座談、研討、參觀聯邦法院和監獄，各種活動安排得滿滿當當，讓我在感到充實的同時又有點緊張。到了5月中旬，美國的大學就陸陸續續地放暑假了，麥克喬治法學院也不例外，雖然在假期里也安排有一些活動，但相比平時則少了許多，于是我便清閑下來。想到飄洋過海、萬里迢迢來一趟美國并不容易，語言能力也應該提高一下，于是我決定趁著閑暇去法學院附近的歐克·帕克社區學習中心學習英語。

正是在那里，我認識了John，并成為他的學生。

John其人

John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長者，看上去約莫六十二、三歲。他身材高大，體形微胖，戴著一副寬大的金邊眼鏡，臉上總掛著微笑，眉宇間透露著慈祥與溫和，不用說話，便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心地善良與和藹可親。他原來是當地一所中學里的英文老師，退休后便到社區學習中心做志愿者，無償地向社區內居住的一些新移民，以及像我這樣持有“暫住證”的臨時居民提供英語學習方面的幫助。我自知口語水平比較差，所以在第一次去社區學習中心并得知John是英語老師時，便立即想到請John幫我“惡補”一下英語口語，這樣以后和外國同行交流時就不至于“卡殼”。John聽了我的要求后，一聲“OK”，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善解人意的John

接下來兩個月的時間里，除了雙休日之外，幾乎每天上午，我都會到社區學習中心報到。John一般來的比較早，每次看到我過來，都會很熱情地向我打招呼，然后把我帶到一間五、六平方米的小教室里，雙方落座，稍息片刻之后，他就開始上課。所謂上課，其實就是一對一地會話。John雖然已年逾六旬，但卻是個很細心且非常懂得學生心理的老師。起初的兩三天，我因為怕出錯，甚至怕鬧笑話，便不太敢開口，只是很被動地聽他講。John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于是面帶微笑，用很委婉的語氣鼓勵我不要害怕，即使說錯了或單詞的發音不正確也沒關系，他會幫我糾正。在他的不斷鼓勵之下，我很快放下了思想包袱，并增強了提高口語能力的自信心。在其后的學習中，我和John基本上實現了教學的互動，他說時我聽，我講時他聽，有來有往，儼然老朋友間的促膝談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在聽和說兩方面都得到了有效的訓練，逐漸地有了明顯的進步，表達也更清楚和準確，John對此非常滿意，并對我大加贊賞。

John告訴我，他之所以采用這樣的方式，在聽和說兩方面同時對我進行訓練，是因為在他看來，像我這樣的外國人，要想真正地與美國人在口語交流時達到輕松自如、表達流利的程度，無非要做到兩個方面，一是要聽得懂，二是要說得出，兩者不可偏廢。至于聽說的具體內容，他并沒有作任何限制，只要是我感興趣的話題，都可以與他進行談論和交流，包括風土人情、歷史掌故、名人佚事、飲食習慣，乃至于中美兩國的政治、經濟、社會問題等，無所不包，而且想到什么就談什么，想要表達什么樣的觀點就可以表達什么樣的觀點，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尤其是當John知道我從事的是法律職業后，更是顯示出了濃厚的興趣。我詫異不解，于是詢問，他解釋道：他的兒子也是學法律的，幾年前從著名的加州大學圣芭芭拉分校法學院畢業后，順利地通過了加州的律師考試并成了一位執業律師，雖然是初出茅廬，但卻業績顯著，作為父親深感欣慰。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John對美國的法律也有不少了解，所以他特別樂意和我談論與法律有關的內容，諸如離婚問題、吸毒問題、非法移民問題、犯罪問題等等。

讀報使我受益非淺

除了談論話題之外，John有時也會從家里帶來一些當地出版的報紙，讓我大聲地讀報，他則在一旁靜靜地“洗耳恭聽”。他說這樣做有兩方面好處：一來在我閱讀過程中如果出現單詞發音方面的錯誤，他可以馬上發現并予以糾正；二來在讀報的過程中，可以獲悉不少信息，并可以發現一些新的值得討論的話題。記得有一次，報紙上報道了有關Food Bank 的一些消息，起初我并不清楚Food Bank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機構，其內部又是如何運作的，便向John詢問。湊巧的是，社區學習中心附近正好有一家Food Bank，于是John就帶我去了那里，并把我“隆重”地介紹給那里的員工，讓我和他們交談，隨后又帶我樓上樓下、里里外外進行了實地參觀，一邊參觀一邊不厭其煩地向我介紹。

還有一次，我在報紙的當地新聞欄目讀到一則消息，說社區每月一次的例會即將召開，歡迎社區內的居民參加，我對此很感興趣，也想參加，但不知像我這樣的“臨時居民”是否包括在內。John很熱情，馬上幫我與社區負責此項事務的人聯系，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又鼓勵我自己直接在電話里報名登記。到了開會的那一天，John又欣然陪我前往。當我們提前幾分鐘到達會場時，會場里的好幾十人已坐成了一個大圓圈，一眼望去，不是白人就是黑人，而黑眼睛、黃皮膚的只有我一個，因而顯得非常特別。會議正式開始之前，主持人要求每個與會者自我介紹一下，當輪到我這里時，我也站起來，用英語作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得知我來自遙遠的中國，迎來了在座的社區居民的一片熱烈掌聲，John則對我微微一笑，看得出來，他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融入美國社會，在此過程中學習原汁原味的英語，這大概也是 John的良苦用心吧！

師生緣彌足珍貴

日復一日，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流逝，轉眼間便到了7月中旬，盡管非常留戀與John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但是原定的赴美訪學的期限已到。屈指算來，雖然做John的學生時間只有短短的兩個月，但我的收獲卻是很大的，不僅在口語能力上有了明顯的長進，而且還從這位學識淵博的老人那里學到了不少其它方面的知識，我更是深深地感受到了John對我的熱情、友善與真誠。當然，通過與John多方面的交流，我對美國社會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感悟，這不能不說又是一個重大的收獲。

在我來之前，John沒有教過中國人學英語，因而我很榮幸地成為他的第一位中國學生。對于中國這個人口眾多而經濟又在快速發展的東方古國，他充滿了神秘與好奇之心。當我臨走之前去向他告別時，他不無感慨地對我說，我們這一段師生緣，讓他對中國更加充滿了向往之心，他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到中國來，最好是能來中國教英語，這樣他可以為更多的中國學生提供英語學習方面的幫助，他也會有充裕的時間感受中國、了解中國。我當時就想，如今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小，地球儼然已成為一個村落，他的這一愿望，應該是不難實現的。

果不其然，在我回國后三個月左右，John就給我發來了Email。他告訴我，經過緊張的聯絡，江西南昌的一所大學接受了他的要求，并準備聘請他做外籍專家，他即將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實現自己的中國夢。得知他這么快就要來到中國，我自然喜出望外，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懷著無比的興奮，我情不自禁地給他寫了回信，期待著早日與他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