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住了,我家里床頭柜的下層,最里面靠右角,那兒藏有一個小布袋,里面有錢——那是我攢下的,留給你……”
那一晚,女兒僅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筷子說:“媽,我不舒服,得去躺會兒,你吃完先走吧。碗筷等會兒我來收拾?!碑敃r,我并沒有太在意,等我收完夜市回來,看到碗筷和剩菜還在桌上擺著,才想到女兒可能出事了。
我推開她的房門,看見她在床上躺著,滿臉通紅。我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燒得像一團炭火。我將女兒抱了起來,說:“咱們上醫院。”但她卻從我的懷中掙脫下來,說:“不用了,可能是感冒了,睡上一覺明天就會好的,媽,你去把碗洗了吧?!彼穆曇籼撊?,但還是強睜著眼,沖我笑了笑。
我知道她是在敷衍我,因為一去醫院就意味著花錢,她怕。
3年前,丈夫身患絕癥離我而去,接下來我又失業,于是只得蹬著三輪車去出攤趕夜市。那一年女兒還不到13歲。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發現她忽然長大了,開始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生活。
趕到醫院掛上急診,忙碌了一陣后,女兒終于躺在病床上,我松了一口氣。值班醫生告訴我,眼下正流行病毒性腦炎,女兒的癥狀有些像,要待明天上班后做脊液檢查才能確診。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夜深了,病房里就剩下我和女兒,我感到了疲倦。女兒突然示意我靠近她,說:“媽,我難受,渾身痛,和以往不一樣。醫生的話我聽見了,我很有可能是腦炎,我怕是不行了……”
“別瞎想。你肯定不是。”
“媽,你聽我說,”女兒突然嚴肅起來,很認真地說,“你記住了,我家里床頭柜的下層,最里面靠右角,那兒藏有一個小布袋,里面有錢——那是我攢下的,留給你……”
猛地一陣酸楚直沖我的鼻腔,我抓住女兒的手什么都說不出來。女兒怔住了,她異樣地、靜靜地望著我……好一會兒,我感覺到她抓住我的那只手有了力度,她攥住了我的三根手指頭,緊緊地攥住,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兩個眼角滾落而下。
待女兒睡著時,東方已經透亮。我來到門外,我想透口氣,突然就蹲在地上號啕大哭。打丈夫去世后,多少年沒有哭過了,此刻才體會到了一個無助女人動情時的哭,會是那么可憐。
第二天上午,女兒確診得的是一般性肺炎。醫生說不要緊,住院兩三天就可以出院。當我把這個結果告訴女兒時,她一下子就摟緊了我的脖子,摟得很緊。她還從來沒有對我這樣過,我們都哭了。
回去后,我偷偷去打開了女兒的床頭柜,那里果然有一個小布袋,里面是13元錢,全是角票。捧著那只小布袋,眼淚再一次從我的眼角滑落。
事情已經過去三年多了,現在,女兒已經遠離了我,成了一名軍醫大學的學生。用她的話說是不用交錢還管吃管穿,能免去我的負擔。這是她最真實的志愿。
這些年來,我始終保存著女兒那只布袋,那是她曾經鄭重留給我的“遺產”——13元。這只布袋,記錄的是我們母女間那段相依為命、刻骨銘心的經歷。
(張文強摘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