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最后一吻

一直以為失去了幸福的我是最痛苦的那一個，沒想到母親比我更痛苦。

大學畢業后，我帶著相處了3年的男友回家見父母。父母看到男友長得挺帥氣，而且說話也十分得體，都表示十分滿意。可是當母親知道男友是來自一個偏遠山村時，她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望著母親驟變的臉，我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我送走男友后，一進門，母親的一句話便扔了過來：“你別想跟他!”我有些不服，回了母親一句：“他怎么了，你憑什么瞧不起他?”母親大概沒想到在她眼中一直是乖乖女的我居然敢頂撞她，立刻對我吼道：“怎么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跟著一個窮小子。哪會有什么好日子過?”這一句話也激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我準備要發作。這時，一直在旁未說話的父親咳嗽了兩聲，我看了看父親，他示意我不要。我馬上明白了過來：母親心臟不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我無奈地坐到沙發上，母親見我沒再頂撞她，也坐到我的旁邊，語氣緩和了下來：“欣兒，媽是為你好，嫁給他你是不會有幸福的。”我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對著一個勢利的母親，我還能說些什么?

后來，男友來找過我許多次，都被母親以各種借口拒之門外，我不敢違背母親的意思，更怕背上不孝的罪名、男友漸漸也知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了，便與我就這樣分了手，一年后，我順著母親的意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張濤。

我和張濤之間沒有多少感情可言，婚后的生活一直平平淡淡，可是到后來我發現我們的性格極其不合，我們開始為一些小事發生爭吵，吵后便彼此冷戰，直到那一次，當他在抽屜里發現了我珍藏的男友寫給我的情書時，我們之間的火山終于爆發了，他動手打我，還不停地罵我。頃刻間。我對他的種種不滿也通通涌了出來，我再也忍受不了他，摔門而去。最后，我提出離婚，他也毫不猶豫地在上面簽了字。

這次失敗的婚姻讓我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而我把這一切都歸咎于母親身上。要不是她當初的決絕，我也不會有如此的痛苦。我開始怨恨母親，可我不敢對她發泄，她畢竟是我的生身母親。于是，我只好選擇離開。幾個月后，我帶著滿腔的怨恨，只身一人去美國念書。

在異國的日子，我試著學會忘卻，可是我做不到。偶爾打電話回去。一聽是母親的聲音，我便不說話。母親也明白，會馬上把話筒遞給父親。而后來，母親也沒有再接我的電話。父親也曾多次叫我回去。而我依然無動于衷。

3年后的一天，父親急急地打來電話，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欣兒，你回來吧，你媽快不行了。”我的心猛地一顫，我從未見父親如此緊張過，父親見我不說話又接著說道：“欣兒，你也知道，你媽不是有意的。這些年來，她一直在責備自己，怪自己當初不該拆散你們而斷送了你的幸福……”我倏地掛斷電話，淚水決堤而出。一直以為失去了幸福的我是最痛苦的那一個，沒想到母親比我更痛苦。我沒再猶豫，匆匆準備好一切。急急地趕了回去。

當我走進病房的時候，母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欲掙扎著坐起來卻不料重重地一摔，我趕緊跑了過去，望著母親，望著多年不見已白發蒼蒼的母親，我的眼淚緩緩地滑落。

母親看著我，看著怨恨了她整整3年的女兒，她的嘴唇不停地顫抖，可是一個字也吐不出，我把耳朵湊到她的嘴前，我能感覺到她那沉重的喘息聲，我知道她有話想對我說，可是，她久久未能說出一個字。我看到母親有些慌了，忽然，她在我的額頭上重重地一吻。一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流迅速涌遍我的全身。我一把抱住了母親，激動地說著：“媽，我懂，我懂……”最后的那一道隔膜終于在一瞬間消融。

不一會兒，我感覺到母親的手從我的肩上無力地滑落，我松開母親，看見母親已經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還留著一絲微笑。旁邊的醫生念叨著：“真是一個奇跡啊，你媽已經撐了半個多月了。”

我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絕情，世上會有什么事值得誰去恨自己的母親，誰又知道當初的男友就一定能給我幸福，而為了那份可能的幸福，母親卻內疚了幾千個日日夜夜，或許，我在心底早已原諒了母親，只是由于我的倔強與任性，不肯再向前邁出一步……

我握著母親蒼白的手，感受著母親給我的那最后的一吻，我的心中，淚如雨下。

(赤子之心摘自《家庭·情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