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種聚會,一種感召。它把人性神化,付諸造型,又用造型引發人性,于是,它成了民族心底一種彩色的夢幻、一種圣潔的沉淀、一種永久的向往。它是一種狂歡,一種釋放。存它的懷抱里神人交融,時空飛騰,于是,它讓人走進神話、走進寓言,走進宇宙意識的霓虹。在這里,狂歡是大然秩序,釋放是天斌人格,藝術的天國是自由的殿堂。它是一種儀式、一種超越宗教的宗教。佛教理義已被美的火焰蒸餾,剩下了儀式應有的玄秘、潔凈和高超。只要知聞它的人,都會以—生來投奔這種儀式,接受它的洗禮和熏陶。
——余秋雨《文化苦旅》

茫茫戈壁之上,千年長風掀走了多少黃沙又搬來了多少,無人知曉。而莫高窟依然像一塊青翠欲滴的寶石安然地鑲嵌在金色大漠上。黃沙遮不住她的藝術光芒,長風掠不去她的歷史痕跡,它就像一個龐大的數據庫儲存著中華民族千年的文明。當余秋雨先生在莫高窟前噓唏感慨的時候,我們或許還在質疑、嘲笑他矯情、造作,然而當你真正站在莫高窟的面前抬頭仰望,你將不得不像他一樣,崇敬之心油然而生,進而感嘆宇宙之浩瀚,歷史之漫長,藝術之永恒,個體之渺小。那種超越現世浮華的力量將實實在在地震撼你的內心。
敦煌莫高窟位于甘肅省西陲敦煌市東南25公里處,開鑿在鳴沙山東麓斷崖上全長16公里。它是我國著名的四大石窟之一,也是世界上現存規模最宏大,保存最完好的佛教藝術寶庫。莫高窟現有石窟492個,壁畫總面積45000多平方米,彩塑像2400多身,貼于壁間的模制“影塑”更是數以萬計。藝術造型千姿百態極富神韻,或雄偉渾厚,或精巧玲瓏,造詣之精湛,想象之豐富,令世人嘆為觀止。敦煌莫高窟始建于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有著1600多年的歷史,經過歷朝歷代的不斷增建從而形成了一座由建筑、繪畫、雕塑組成的博大精深的綜合藝術殿堂,被譽為“中古時代的百科全書”、“東方的藝術明珠”。1987年12月,甘肅敦煌莫高窟被聯合國教利斃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敦煌在吉代通往西域的“河西走廓”的西端,向西南即是陽關、西北即是玉門關,歷來是貿易往來和兵家爭奪的咽喉要地。漢武帝時發展迅速,經濟穩定增長,至魏晉已成為一個與西域貿易的走都會。此時即有竺法護、竺法乘兩位高僧到此“立寺延學”(《高僧傳·竺法乘傳》)。前秦符堅建元二年有沙門樂者行至此處,見鳴沙山上金光萬道,狀有千佛,于是架空鑿巖,造窟一龕(李懷讓撰《重修莫高窟佛龕碑》)。后經歷朝歷代不斷開鑿增建,逐漸形成一座內容豐富、規模宏大的石窟藝術群。
敦煌莫高窟彩塑藝術發展一般可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早期為發展期,是中亞風格、印度風格逐漸中國化的過程,包括北魏、西魏、北周三個時代;中期主要在隋、唐兩代,是彩塑藝術的極盛期,代表了莫高窟彩塑的最高水平,晚期是五代、宋、西夏、元四朝,鑿窟數量和藝術成就皆逐漸滑落。

早期的石窟結構多為“中心柱式”,佛像組合多為“佛二脅侍菩薩”,圓雕塑像以當時崇拜的佛教偶像如彌勒像、釋迦佛、多寶佛、思維菩薩居多。佛像頭身比例適度、面部方圓,鼻梁高直,薄薄的嘴唇流露著微微笑意,衣紋為貼泥條式,帶有明顯的中亞造像風格。西魏時期的塑像,揉入了中原“秀骨清像”的風格。人物多為瘦臉型,身體扁平,脖頸細長。佛像內穿交領衫,胸前束帶作小結,外罩對襟式袈裟。菩薩或上身半裸,或褒衣縛帶,大冠高履。西域式的菩薩在這時期逐漸演變成了南朝士大夫形象。北周的彩塑,出現了具有道家意味的浮雕羽人交龍。在造型上,把中原式的“秀骨清像”與西域式的豐圓臉型相結合,呈現出一種“面短而艷”的新風格。早期的塑像敷彩以朱砂、土紅、黑、白、石綠、石青為主,色調單純質樸,給人一種寧靜、典雅的感覺。
隋唐兩代是敦煌莫高窟彩塑藝術的鼎盛時期。隋之初,興修建石窟寺廟的風氣就很盛行,并很快遍及全國各地。開皇年間(公元581-688年)朝廷便派人來到敦煌莫高窟開鑿石窟。短短30余年間就開鑿了大量洞窟,保存到今天的隋代洞窟還有90多個。隋代洞窟形制多數承襲北朝的“中心柱”式,方柱前面和左右兩面各鑿一龕,龕中塑佛像。較之早期“一佛二脅侍菩薩”的組合,隋代有進一步發展,群像、五身、七身窟的組合也逐漸增多。現存隋代塑像有350多身,不包括大量模制影塑小型千佛像,不少已殘破或經后代修補重塑,保存隋塑原貌較為完整的還有140身以上。其中大多數塑像不再是前朝那種緊貼龕壁的高浮雕,而更接近圓雕。塑像的尺寸也加大,立于左右壁及前廊下的佛、天王、力士像有的高達3-4米,為以前塑像所沒有。造型豐厚圓潤,表情溫和可親。隋代塑像大多比例不稱,頭部大、上身長、下肢短,面部較扁平,動作稍欠自然,大王、力土形象也略顯僵硬,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風格。

在莫高窟現存490多個洞窟中,唐代洞窟210多個,近占總數的一半。其中彩塑造像規模宏大,氣魄雄偉,內容豐富多樣,為其他時代不能相比。莫高窟保存下來的唐代彩塑作品計有678余軀,雖經后世重裝或修補,半數以上塑像還基本保持原來面貌。
唐代洞窟結構多為“佛殿式”,塑像組合通常是一佛、二羅漢、二菩薩、二供養天、二天王、二力士,有主有從、有坐有立、有文有武。這時期的彩塑中數量最多的是“等身像”,高約18米左右。兩尊大佛像和一組涅槃像是唐代彩塑的代表作,充分體現著“國力昌盛”的大唐精神。兩尊大佛像一為武則天延載二年(公元695)完成的彌勒像(北大像),高33米,一為開元年間完成的彌勒像(南大像),高26米。二者均為“善跏座”的彌勒像,面部豐腆,神態莊靜,體魄高大雄健,基本上保持了盛唐原貌。大歷十一年(公元776年)由李太賓建造的涅槃像長達16米,72身天龍八部、十大弟子等像繞佛侍立,場面宏大,人物眾多。群像在人物的相互關系和精神狀態上作了傳神的刻劃,佛之寧靜與弟子之激動形成鮮明對比,突出了生死與涅槃的宗教主題。可惜后來經過改塑,有失原貌。
唐代的天王、力士像多是精力飽滿、身軀雄健的糾糾武夫,外表和性格表現都特別作了不同處理。菩薩的形象更為豐富,且可以明顯看到這時期的菩薩像已由先前帶胡須的男性造型向風韻婀娜的女性形象轉化。菩薩身體般呈“S”三道彎式,頭部斜側微仰,鳳眼半閉,唇角帶著微笑(如45號窟、197窟、79窟)。這些女性化的菩薩曲眉豐頰,肢體豐滿,反映了唐代“尚腴”的審美風尚。
在敷彩方面,唐代塑像在面部和肢體部位常施重粉,多涂相粉。菩薩像涂白色弟子、天王像涂肉紅色。人物的眼、眉、須、發以黑線或赭紅線描畫。色彩夸張大膽線條流暢、飄逸而富于動感,對人物的個性表現自然得體、栩栩如生。繪與塑的巧妙結合大大增加了彩塑的藝術感染力。盛唐彩塑是莫高窟藝術的頂點,唐以后的彩塑造像出現下坡的趨勢,逐漸衰落。
到了五代、宋、西夏、元四朝,彩塑造像藝術總體成就大不如前。五代塑像雖延續著唐代的格局,但造像的內在精神和活刀已顯出匱退之勢。宋代彩塑數量不多,佛及菩薩臃腫笨拙,神色呆滯,毫無生氣。唯有賦彩,尚較清雅。西夏及元代塑像,又經改造,所存寥寥。只有491窟的一佛二供養天女,組合特殊,天女梳垂鬟髻,顴骨凸起,身穿上衣、腳穿尖頭鞋,隱有西夏特征。
敦煌莫高窟就似一座“墻上的博物館”,一代又一代的工匠以他們高超的技藝在艱苦環境里默默無聞地創作實踐,不僅將中華大地上延續了千年的佛教藝術在此集中展示,同時也將大量的宗教、歷史、社會、文化知識匯集于此,為人類留下了寶貴的謹慎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