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瑟爾梅爾

對印度的向往，源于它燦爛的文化，神秘的宗教、多彩的民風和雄偉的建筑，那些來自書本和互聯網中的印度印象牽引著我的思緒，成了我魂牽夢縈的天堂。

當我萬事俱備啟程時，反對的聲音直灌耳膜，“你瘋了，那里小偷遍地，乞丐滿街，隨地大小便，城市臟亂差，滿城臭氣熏天，還有可怕的瘧疾，危險的沖突……”

我將要踏上的天堂之路被善意的勸解說成了恐怖的畏途，而我，向往的心已無法抑制，我打了預防針，帶上了一大堆藥品，背起行囊，開始了尋夢之旅。

被施魔法的金色城堡

從德里乘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我終于來到了朝思暮想中的童話小城——位于拉賈斯坦邦(Raiasrnan)的杰伊瑟爾梅爾(Jaisalmer)。遠遠的，廣袤的荒漠中，一座金色城池傲然佇立，就像沙漠中的一頂王冠。夕陽的霞光，給鏤刻著精美圖案的墻體抹上一層艷麗的紅色，為這座古城添加了幾分華美和高貴。那片金色的光輝驅走了我的疲憊，也驅走了我的焦灼，背起行囊，跟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走向這座童話中的夢幻城堡。

在眾多的印度攻略里，對杰伊瑟爾梅爾的描述甚少。杰伊瑟爾梅爾的建筑皆為哈維麗(Haveli)風格，無論是宏偉莊嚴的城堡還是溫馨細膩的居家小筑，都就地取材采用本地天然黃色砂巖石材，通體閃耀著黃金般的色澤，也因此它被稱為“金色之城”。城堡表面有序地排列著99座凹凸有致的圓形堡壘，城堡內的空間(包括方圓面積和上下高度)極為寬敞，據說杰伊瑟爾梅爾有四分之一的市民仍居住在城堡里。

杰伊瑟爾梅爾城堡(Jaisalmer Fort)猶如被諸神遺落的一顆明珠，在孤寂、蒼涼的沙漠里，堅強地迸射著自己的光芒，光閃的榮耀一照就是八百多年。在阿拉伯神話故事《一千零一夜》里，對杰伊瑟爾梅爾城堡是這樣描述的，“它因中了魔法師的咒語在一夜之間降臨到了荒涼的塔爾沙漠，最后化為一座金色的城堡……”

當我深入城堡，觸摸著它刻滿年輪印記的城墻，思緒回到了遙遠的拉其普特(Rajput)王朝。在印度歷史上，那是一個無法忽視的輝煌年代，是杰伊瑟爾梅爾創造財富，智慧和文明的時代。1156年，統治者Jaisala將這座黃金城堡建在了Triute山上，從此無數往返于印度和中亞貿易之路上的富豪商賈涌入這座城市，杰伊瑟爾梅爾成為商人云集的樞紐。每天，來自各地，不同膚色的商客們在這里匯集，阿拉伯的蒙面公主，吐蕃的強悍武士，波斯的絲綢商人，蒙古的英勇騎士，經過漫長的征程，踏著沒腳的黃沙，來到這座令人仰止的城堡下。

客棧、酒館、市場里，中轉的商客用不同語言講述著旅程的艱辛和苦難。商旅們從四面八方，不同地域越過茫茫沙海。經歷數月甚至數年征程的疲勞，看慣了戈壁黃沙，雪山高地，當他們來到這座沙漠中的城堡，看著城中車水馬龍的喧囂，南來北往的熱鬧，心情是多么的愉悅。商賈們不僅把此地當作休憩的驛站。富有的商客還在這里買房置地，杰伊瑟爾梅爾一度成為商貿路途中最富足的城市。城堡建成后，統治的王公為了這座王城的長治久安，專門派人修鑿了許多水井并建造了一個巨大的人工湖蓄水，以備大旱災年使用。當古城一切生活所需具備以后，它便開始了幾個世紀的繁榮。

歷史遺留的神奇

城堡每一面墻上的紋理，每一間房屋的細部都勾勒出幾百年前曾經有過的奢華，鑲滿寶石的家具，黃金描繪的壁畫，雖經歲月磨礪，仍不失昔日的瑰麗。杰伊瑟爾梅爾的魅力在于它的歷史并不記錄在斷垣殘壁間，它留下了一個完整的建筑奇跡，讓后人輾轉于這個城堡中去追思、去臆想、去猜測。

當年建造城堡的王公Jaisala享有著無上的權威，他統治著杰伊瑟爾梅爾的臣民。為了保衛自己的城邦，他領導百姓殊死抵御北方德里帕拉王朝的入侵者。他們不僅保住了自己的王朝，保住了這座金色城堡，也給后人留下了一份侵凌后的期待。后人不再追述侵略與被侵略的恩怨，歷史的塵埃已落地，正義與罪惡也已渾然。重要的是，今天的人們仍能踩著前人的腳步走進城堡，杰伊瑟爾梅爾也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延續它的神奇和偉大。

杰伊瑟爾梅爾在歷史上幾度沉浮，近代隨著殖民者的侵入，海上運輸貿易的崛起，沙漠中幽長的駝隊被大海里遠航的船隊取代，這座古城堡也在文明近程中褪祛了華麗的外衣，從此變得蕭條。它成了沙漠中的孤城，商賈遠去，城民沉靜，慢慢黃沙截斷了通達的路途，杰伊瑟爾梅爾再也沒有了當年的鼎沸。歷史開了個玩笑，杰伊瑟爾梅爾的落寂不是因為戰爭的摧殘，而是因為文明的發展，世界在進步中前進，而杰伊瑟爾梅爾卻在文明中頹敗。

歷史到了二十世紀，當印巴兩國枕戈待旦時，杰伊瑟爾梅爾由于緊鄰巴基斯坦而成為軍事基地，印度政府修建了幾條高等級公路通向杰伊瑟爾梅爾以保證軍需物資運輸的需要。這給這座古城日后帶來了契機，道路的暢通和古跡的完整讓旅游者紛至沓來，杰伊瑟爾梅爾再度繁榮起來。

杰伊瑟爾梅爾在歷史上曾幾經遭到外族入侵，但它易守難攻的地理位置，固若金湯的防御使體系讓每一批入侵者最終都失敗而去。在杰伊瑟爾梅爾有這樣一個傳說：曾經有一位統治城堡的王公，在城內挖出一條直通城外的秘密通道，待外族侵襲大軍來臨時，城中軍民只守不攻，利用地下通道輸送補給。城外敵兵以為只要將居民圍困城中斷其糧草，攻城便指日可待，結果這一守就是半年，他們自己卻因后方補給不足而撤退。杰伊瑟爾梅爾輕而易舉地贏得了勝利，保住了城堡，保住了繁華。

城墻上斑駁的墻孔記述著征戰的殘酷，建造者建城之初似乎就預見了這座城堡將要遭遇侵略，從而刻意將防御布滿城堡。城墻上，有專門在遇襲時將滾燙的油和開水倒出的小孔。諾大的城堡，城門小而狹窄，進門之后還要轉好幾個彎道，其中的奧秘不言而喻，自然是為了防止一下涌入太多的敵軍。如此復雜的防御工事雖沒有給杰伊瑟爾梅爾帶來和平，卻帶來了安全，它也深刻地記錄了遭受歷史戰亂的城堡完整保存下來的艱辛和滄桑。這里面有過多少悲壯的故事已不得而知，殘酷的拼殺。殊死的抵抗，凄婉的吶喊或者絕望的掙扎。我只知道一點，如果沒有建造者高瞻遠矚的智慧，今天的我就不會有機會站在這城堡的角落里追思歷史，回首過去。

古城暢想

如今古城內仍住著許多當地人，他們的祖先世代聚居在這里，幾百年來既享受過繁榮，也見證了蒼涼。在城中走動，隨便往哪兒一觸摸就是幾百年前的遺跡。城中保存最完好的遺跡是7座耆那教廟宇。散落在城堡中的廟宇基本雷同，有石塔、神像。耆那教是源于古印度的原始宗教，至今仍有數百萬信眾，來杰伊瑟爾梅爾城堡轉佛的教徒們絡繹不絕。

杰伊瑟爾梅爾城嚴格地按照印度森嚴的等級制度依次建成，每一個寶殿，每個根雕梁都體現出當年房屋主人的富貴與身份。最高的是藩王城堡(Fort)，有威嚴的堡壘護衛，石門據守，城堡邊還有護城河圍繞。其次是王公貴族的府邸。被稱作Vias，豪華程度自然較藩王次之，但從精美的雕梁畫棟上仍看出主人的尊貴與富有。第三是富商的豪宅，建在街道兩邊，從外觀看并不起眼，走進墻內則是另一種風光，房內裝飾、雕像精美絕倫。想當年這些富賈不敢在王公貴族前炫富，只能關起門來自得其樂。最后是尋常百姓的房子，自然說不上豪華或者舒適，只是棲身的場所。

古城中的原始住家很多已改建成旅館接待游客。花上幾百盧比就能入住。城中這些居民祖上都住在高貴的藩王屬地，作為園丁、衛兵、廚師服務于他們的王公。先輩留下的祖屋如今成了客棧、餐廳，原來往返于沙漠干道的客商如今被一批批世界各地的游客所取代。往來的腳步從杰伊瑟爾梅爾城堡的大門前進進出出，門上雕刻精美的太陽和眼鏡蛇不再是震懾外敵的圖騰，而成了進出游客們的祝福。

城堡內的房屋大同小異，看久了便沒有初時的新鮮與興奮，我爬上房頂極目遠眺，視野極致，整個城市盡收眼底，遠處的漫漫黃沙，近處的層層民居，都在這個黃昏時刻披上了的金裝，華麗耀眼。夜晚，燈光亮起，俯瞰城市又是另一番風韻。一路走來，我經過的其它印度城市一到晚上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杰伊瑟爾梅爾的夜晚充滿生機。坐在古城客棧天臺上的大墊上，抬頭是滿天星辰，觸手可及，低頭是萬家燈火。一陣清風吹過，卷起沙漠中的幾顆塵埃輕觸臉頰，渾然間，似乎又覺得拂面的不是沙塵，是天上墜落的小星星，想著，我竟沉沉地睡去了。

杰伊瑟爾梅爾城堡下遍布的小市鎮有的比城堡更有歷史。深入其中，古宅、磚雕，石刻都很精美。離開杰伊瑟爾梅爾城搭車幾十公里再騎駱駝6小時(往返12小時)可到達沙漠腹地，夜宿沙漠里，可以欣賞到“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孤寂和《一千零一夜》童話里的星空。不過，騎駱駝遠非我期待得那樣浪漫，我的屁股貼滿了創可貼，跳下駱駝，許久不能走路。我揉著屁股不禁啞然失笑，旅程中有旖旎的風光，迷人的古跡，還有難耐的痛楚和尷尬。

杰伊瑟爾梅爾也一樣，有輝煌，有寂寥，有美麗，有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