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蕭鋼構“講故事”

陸　帥

法國作家福樓拜去世之前，曾經很為19世紀以后的作家們擔心，因為他認為所有能寫的都已寫完了。如果福樓拜有幸參與我國的股市，就會立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這個市場里，似乎永遠也不乏講故事的人，也不乏投入的聽眾。

如果說2006年的大牛市以"二八"現象為特色，即20%的大盤藍籌股奮力創出一個又一個新高，而其他80%的個股步履蹣跚，那么進入2007年，股市卻來了一個180度的轉向，20%的藍籌股漲勢緩慢，其他80%的個股則精彩紛呈。

其中最耀眼的明星，要數杭蕭鋼構(600477)。從2月12日的4.14元開始，杭蕭鋼構連續拉出12個漲停，并在4月4日創出了13.97元的高價，短短13個交易日的最大漲幅高達237.44%，讓所有的基金經理都跌碎了眼鏡。

好戲還沒完：4月5日、4月6日兩個交易日，杭蕭鋼構陡然從高峰墜落，連續收出兩個跌停板；4月9日，杭蕭鋼構繼續以跌停開盤，卻在盤中大玩蹦極，最終以漲停報收。

344億訂單之謎

杭蕭鋼構如此凌厲的走勢與劇烈的振蕩，與其間一系列公告有關：

2月15日，杭蕭鋼構走出3個漲停后，公司發布公告稱正在接洽一個境外鋼結構建設項目，該意向項目整體涉及總金額折合人民幣約300億元，分階段實施，建設周期大致在2年左右，"若公司參與該意向項目，將會對公司2007年業績產生較大幅度增長"。

2月27日至3月12日，因存在可能對經營有重大影響的事項未公告，杭蕭鋼構持續停牌。

3月13日，杭蕭鋼構公告稱，公司作為賣方及承包方與買方及發包方中國國際基金有限公司簽訂了《安哥拉共和國-安哥拉安居家園建設工程-產品銷售合同》、《安哥拉共和國-安哥拉安居家園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產品銷售合同總價計人民幣248.26億元，施工合同總價計人民幣95.75億元，合同總額達到344.01億元。

3月19日至4月1日，杭蕭鋼構因重要事項未公告，連續停牌。國內媒體開始介入對此事的追蹤報道。

4月2日，杭蕭鋼構發布公告，稱已收到第一批合同款項，但后續合同存在不能繼續履行的可能性。公司股票于同日復牌。

4月4日，在前兩日連續兩個漲停后，杭蕭鋼構開盤一分鐘后遭停牌。

4月5日，杭蕭鋼構公告稱：接證監會通知，根據有關規定，對公司股價異常波動涉嫌存在違法違規行為，進行立案調查。

一個年收入不過10多億元人民幣的公司一下子接下了344億元的定單，而項目的履行地卻在遙遠的非洲國家安哥拉；作為中間商的中國國際基金有限公司只是一家法定股本為100萬元的私人公司，并且遲遲不肯拿出與安哥拉政府簽訂的相關合同。

更詭異的是，據上海證券報報道，上海證券報記者親赴安哥拉駐華大使館求證這份合同的真實性，杭蕭鋼構的合同金額相當于2006年我國向安哥拉出口總額的5倍左右。安哥拉2005年GDP約為1000億美元。按照人民幣和美元約8：1，相當于8000億人民幣。也就是說，杭蕭鋼構簽署的合同金額約占安哥拉2005年GDP總值的4.1%。

然而，安哥拉駐華大使館人士卻對上證報記者表示，他們沒有聽說過杭蕭鋼構公司，更不知其在安哥拉承接了巨額合同的事情。再結合公司股價的妖冶走勢，媒體的群起質疑和監管部門的正式介入，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目前，來自各方的質疑主要集中在這份天價合同的真實性與有效性上，亦即這份合同是否真實。即便合同的真實性得到證實，合同是否能夠有效執行。證券監管部門的目光則更加深入一些，有證據表明，早在2月12日杭蕭鋼構召開的2006年度總結表彰大會上，公司董事長單銀木發表的總結講話中就提到："2007年對杭蕭來說是一個新的起點，如國外的大項目正式啟動，2008年股份公司(收入)爭取達到120億元，集團目標(收入)為150億元。"

巧合的是，杭蕭鋼構的漲停之旅恰好始于年度總結表彰大會召開的2月12日。其實，如果具備一定的操盤經驗，我們甚至可以把問題追溯到去年，很可能從2006年12月28日那根比前個交易日成交量放大8倍多的長陽起，杭蕭鋼構股價的操控者便開始了放量建倉的動作，這個過程持續29個交易日，恰巧在2007年2月12日結束，從此杭蕭鋼構平步青云，踏上了連續12個漲停之路。

預留出的巨量資金建倉期，股價的連續漲停，成交量的急劇萎縮與放大，這一切與一系列公司公告的發布交織在一起，是純屬巧合，還是確實有著內在的聯系，目前還有待于監管機構的深入調查取證，不過以常理揣測，一個人咳嗽、發燒、流鼻涕，人們因此懷疑他得了感冒，似乎也并非毫無道理。

如今打開證券分析軟件查看杭蕭鋼構的走勢圖是需要一點勇氣的，作為一個經歷過暴漲暴跌，按下單鍵按得手指都起了繭子的老股民，我聽說過比這更美麗的故事。也許2006年以來開戶的投資者并不熟悉藍田股份這只股票，因為它早在2003年5月就已退市，它的股票代碼600709，也像喬丹的23號球衣一樣退役了。

故事里的事

在1998年，1999年，藍田作為以養殖業為主的農業股，曾經很是風光過幾年。藍田股份自1996年發行上市以后，在財務數字上一直保持著神奇的增長速度：總資產規模從上市前的2.66億元發展到2000年末的28.38億元，增長了10倍，歷年年報的業績都在每股0.60元以上，最高達到1.15元。100萬畝的洪湖，藍田股份擁有30萬畝，水面上養鴨子，水里養魚，水底趴著王八，淤泥里還種著蓮藕，每畝水域的產值達到3萬元。1998年，長江中下游遭遇特大水災，藍田股份先是發布公告稱，鴨子和魚全都游走，王八不知去向，公司遭遇重大損失。待股價暴跌，莊家借機吸足籌碼后，又公告稱經過保險公司賠付，公司并未遭遇重大損失。等到當年藍田股份的年報披露，每股業績高達0.82元，此時公司股價早已翻番。

時隔多年，藍田股份早已因為業績造假而被摘牌，但一些老股民仍然對它的故事記憶猶新，這足以說明好故事確實能夠流傳下去。與此相類似的，還有銀廣夏的"生物萃取技術"、達爾曼的"珠寶加工交易中心"。據說，法國作家福樓拜去世之前，曾經很為19世紀以后的作家們擔心，因為他認為所有能寫的都已寫完了。如果福樓拜有幸參與我國的股市，就會立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這個市場里，似乎永遠也不乏講故事的人，也不乏投入的聽眾。

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曾經站在阿利阿克蒙河畔慨嘆："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惑于洪湖水的人，應該不會再惑于非洲"鋼"，這就對講故事的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何況這幾年證券監管部門大大提高了監管力度與監管水平，故事也不再那么容易講了。

這次杭蕭鋼構事件又一次考驗著政府監管部門的決心和效率，如何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查清事情的真相，或還當事人清白，或對違規者懲戒，其目的還在于最大程度地保護投資者，特別是缺乏經驗與判斷能力的新進投資者的權益，無論如何，時間拖得越久，對當事各方影響就越大。

其實，上證指數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里從1098點漲到3398點，出現這類情況是很正常的。當股價的上漲能夠跟上公司業績的增長，這時是不需要故事的，只有當兩者背離，并且距離相差很大，中間的裂縫才需要故事的棉絮來填充。而當這種故事越來越多時，就說明股價跟不上業績的現象越來越普遍，往往一輪較大規模的調整便為期不遠了。1998年如此，2001年如此，2007年應該也不會例外。作為一個投資者，此時除了要有一雙慧眼、一對聰耳以外，不妨愛好一下文學，試著學會欣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