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達標的建筑制造著財富和疾病

薛　涌

勤勞致富的人有很多。但是，在當今中國的社會中，不勤勞而致富、不稱職而致富的人恐怕也不少。眾所周知，房地產開發商，在中國的富人群中居最顯要的地位。蓋房子不是高技術，而是低技術，沒有壟斷性。如果是真正的市場經濟，要進入最富的人的行列，一般輪不到房地產開發商。

最近《紐約時報》發表了對中國環境問題的長篇報道，其中提到了世界銀行對中國房地產業的評估，十分令人震驚：中國在過去幾年每年建造七十五億平方英尺的商業和住房建筑，相當于美國現有購物中心面積的總和，使中國成為世界最大的建筑工地。但是，中國建筑的絕緣技術形同虛設。建筑物內供暖和制冷所需要的能源，比歐美的多一倍！95％的建筑甚至沒有達到中國自己的節能標準。

來自國內的數據表明，到2020年年底，全國新增的三百億平方米建筑面積中，城市將新增一百三十億平方米，如果這些建筑全部在現有建筑上實現50％的節能，則每年大約可節約一億六千萬噸標準煤。然而，建筑節能的形勢卻不容樂觀。據2005年資料顯示，我國既有建筑中95％達不到節能標準，新增建筑中節能不達標的仍超過四成。北方采暖地區非節能建筑單位建筑面積能耗是同等氣候條件的發達國家的二至三倍，我國建筑在建造和使用過程中直接消耗的能源約占全社會總能耗的30％。（8月8日《中國建設報》）

要知道，按照歐盟的空氣標準，中國五億六千萬城市居民中，只有1％的人有幸能呼吸到安全的空氣。世界十大污染城市，八個在中國，北京、上海、廣州全在其中；另外兩個是開羅和新德里，全屬于比中國還落后的發展中國家。根據世界銀行的估計，中國每年有數十萬人死于空氣污染。這一切，當然不應該全由開發商們生產的劣質建筑負責，但在大都市中，住房的冷暖供應和機動車輛所造成的廢氣，無疑是空氣污染的最大因素。

不禁要問：開發商賺了那么多錢，怎么連基本的絕緣處理也不做？他們是憑著什么本事，使建筑繞開了中國自己的節能標準？有關的監督機構在哪里？這樣制造的財富正當嗎？建筑物缺乏基本的能源效率，就成了制造空氣污染的機器，使許多人得病甚至死亡。疾病固然不問貧富，但那些看不起病的，畢竟還是普通的老百姓。

眾所周知，“綠色GDP”不久前在各地方政府的反對下擱淺了。因為如果按“綠色GDP”核算，許多地方的經濟增長就接近于零。所以我說，如今的高增長，是隱瞞了環境代價而作的假賬。不顧環境的高增長，一年會創造幾百萬病號（如果計算那些得了病而并沒有喪失工作能力的人，人數還會翻倍），這些人求醫問藥，再被各種醫院宰一刀，醫院的贏利創造了更高的GDP。開發商把應支付的環境費用隱瞞下來，成為自己的利潤，由此致富；老百姓則勒緊褲腰帶，把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交給了醫院，為GDP作貢獻。這難道是一種道德的發展模式嗎？

建筑是百年大計，至少壽命也要有幾十年。在絕緣的環節上偷工減料，則使這些建筑成為永久的污染源。一個有負責的政府，應該徹底檢測最近幾年新建房屋的絕緣性能，不合格者全部返修，費用要由承建的開發商們負擔。這筆錢有多少，需要徹底清查估算才會明白。這都是被開發商貪污的錢，富人如果放棄了基本的社會責任，就會成為社會的劫匪。如果富人制造了95％的不合格建筑，并且大發其財的話，難道我們不應該對富人加強監督嗎？

【選自2007年9月18日《金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