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領導“打麻藥”

吳　非

老甲出題考大家：在一個五毒俱全的領導手下工作，應當如何保護自己并創造條件完成人民交給自己的任務？

我覺得這個問題超出了常人的理解力和想像力，無法回答。我只想問：既然他已“五毒俱全”，那為什么不舉報他，把他“送進去”呢？老甲反問：“你‘送進去了幾個？你以為誰夠格進去誰就一定會進去？光憑群眾的眼睛‘雪亮就成？”我啞口無言，以前的許多話如今竟成廢話了。

我只能洗耳恭聽。老甲說，他一開始很想寫幾封舉報信，后來發現該“頭目”與“大頭目”是哥們兒，如果“大頭目”把舉報信發還給“頭目”過目，老甲即使德才兼備、年富力強也只能立馬回家養老。過去做地下工作，能和偽上司講什么“原則”？只有隱蔽得深一些。甫志高送江姐去碼頭，為在領導面前表現積極，穿著西裝扛皮箱，被江姐批評，不出所料，終于被特務盯上。許云峰關照甫志高“書店辦得越灰越好”，甫志高不聽，非要弄得紅火，結果引起特務注意，被捕當了叛徒。同理，在一個五毒俱全又十分霸道的角色手下當差，適當地偽裝自己有什么錯？

于是老甲介紹他是如何給頭目“打麻藥”的。這個頭目喜歡別人“麻醉”他，誰要是不給他“打麻藥”，不麻倒他，他就會整治誰。一次，老甲為批經費，事先把兩條名煙兩瓶名酒塞給他，頭目起先裝純，說：“這是干什么！這是干什么！”只推了兩下就不推了，過兩天見到老甲做什么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老甲高興，連說：“他被我麻翻了。”然而“藥性”一散，頭目又會糾纏；老甲知道他是“犯癮”了，于是隔上兩個月就再給他打上一針。頭目有“賴藥性”，不麻一下是不行的，而且發作期越來越密，老甲改為一個月替他打一次“麻藥”。后來老甲不拘于時，只要頭目快要犯癮，他就及時給扎上一針。頭目長期被“麻”，神色日益和悅，經費不斷地批下來，申請什么也不再刁難，也不大來辦公室騷擾大家了。就在這七八年間，老甲順利地做成了許多事：完成了許多項研究，出了書。頭目呢，終日被麻得黑地昏天，“藥癮”發作時，丑態畢露，誰不麻他他就恨誰。不過老甲的“打麻藥理論”在知情者那里頗遭非議，辦公室同事送他一個雅號——“注射器”，老婆說話損，更為歹毒，竟喊他“老護士”。

老甲怡然，說：“我如果舉報他，到后來肯定是不了了之，而我會被糾纏得什么也干不成。現在的局面，就像是‘戰斗在敵人心臟里，不替他‘打麻藥，我就會暴露，就會給革命工作造成損失；為革命工作爭取點時間，為了掩護同志們，沒法子，只有麻翻他。”

我們聽了，覺得看似一塵不染的老甲竟有如此城府，頓感脊背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