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票的好處
某日在網上購物,到購物車結算時,電腦突然死機,重啟后先前選擇的物品記錄全都沒了,只好放棄。兩小時后,接到電話,一個甜美的女孩聲音問我先前購買的物品為什么最后不確定。我不好意思說自家城門失火,于是隨便編了個理由:“我家門口的書店買足一百元可以返送十元購書卡的。”電話那頭馬上回我:“我們也可以的啊!”
就這樣,電腦死了次機,卻為我?guī)砹耸氖找妗N易聊チ艘幌拢@便宜完全占在訂單確定后、結算前這個心理關口上。就好像去買水果,在老板伸手接錢的那一剎那,你卻說:“不買了,對門那家比你便宜兩塊錢。”老板肯定馬上給你拍板:“行!你爽快我也爽快,大家做個朋友,拿去!”這要比你一進店里就開始還價,容易得手得多。
有精明的朋友屢次申請?zhí)岣咦约盒庞每ǖ耐钢ь~度被拒,于是便想了一個妙方。他打電話去銀行信用卡部,要求取消這張卡。服務人員詢問原因,朋友憤憤地說:“這么點信用額怎么夠用,我要申請別家的了。”一周之后,這位朋友的信用卡就晉升為金卡了。
所以說,顧客雖然沒有定價權,卻有決定這樁買賣能否成功的生殺大權。“大不了咱不買了”,這樣的話常常會讓你走出店后沒幾步,就被老板叫喚回來。這心理用文藝腔來說,便是:“你索性不要給我希望,給了我希望又將它收回,這實在太殘忍、太殘忍了!”因為殘忍,所以我們屢屢得逞。
身邊有男性朋友心儀某位女性朋友已久,卻遲遲不敢出手。理由列出來有好兒百條:“沒房沒車,股票被套,基金不行,沒RAIN的帥氣,沒粱朝偉的魅力,衣服穿在身上一千塊的像一百塊、一百塊的像二十塊,飯局上說笑話連火鍋都會冷掉……”
我鼓勵他不要放棄,勸他在那女性朋友身邊還沒有站出一位優(yōu)質男友之前,先下手為強。狂熱地追求她,把她捧上天去,用小恩小惠話梅果凍、情人節(jié)的玫瑰將她的市價炒高。然后,你作為最有意向的買家,適時地退出,放出一些諸如“買不起啊,所以不買”的可憐話。
她被你寵慣啦,以為山無棱,天地絕,你都此情不渝地做她的粉絲。誰知太平盛世莫名其妙,你就退票了。她回去冷靜下來,聽著煽情的音樂,細想你對她種種的好,為什么直到失去這天才知道。還有挽回的機會么?給你短信你不理,于是給你電話,一聲,兩聲,三聲,在她的心漸漸開始冰凍,即將掛斷的那一時機,你按了接聽鍵:“喂?”這一聲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就像癡情的羅密歐,一直等在茱麗葉的窗下……
莎士比亞說:“今天我要收回全部的愛,因為我要慷慨地再給你一次。”不相信我,總得相信莎翁吧。
(上上簽)
好的是我的
漢語常用字別看只有三千,要組合好還真不容易。乾隆這個國家一級作家,弄了2萬多首詩歌,不知道有沒有誰記得他一句。有些人運氣好,比如崔護,弄了不足三十字: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得,流芳百世。
“兩句三年得”。好句如此難得,有沒有其他輕巧的辦法呢?隋煬帝在位時,司隸大夫薛道衡丟了一首詩,其中有一句:“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暴得大名,隋煬帝臉上掛不住了。“煬帝善屬文,而不欲人出其右。司隸薛道衡由是得罪,后因事誅之,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給薛羅織了個“謗訕”的罪名,下獄縊死。但是,弄文章這事情,真是“殺了我一個,還有后來人”的,這不,薛道衡墳上還沒長青草,又有人出來了。時有名王胄的,寫了絕句一首,中有妙句:庭草無人隨意綠。據(jù)說“頂”的人特多,這下隋老大又坐不住了,殺。對著王胄硬化了的身體,隋老大輕輕笑:庭草無人隨意綠,如今還吟得出么?王胄當然再也吟不出了,可是,隋老大也吟不出啊。隋老大搞錯了,他把行政經驗弄到文學行當來了,行政是一把手沒了,二把手頂上去。文學不是這回事情,第一等文人沒了,不會讓第二等文人去頂職。文人的做法是:特等獎空缺。
與隋煬帝相比,宋之問那手法要陰一些。隋煬帝不許別人有好的,宋之問不同,他是好的應該是我的。老宋也是碼文字的,也弄出了些好句子,比如“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但是人家有壯志:所有好的都是我的。這事在導師與弟子那里常見,膽子小一點的,署“第一作者”;膽子大一些的,那就署“惟一作者”吧。宋導是膽子大的。他指導的弟子也是他的外甥,名叫劉希夷,“希夷美姿容,好談笑。”希夷寫有一首《白頭吟》,排律,里頭有絕好句子,宋導一看,不流傳是絕不可能的:“古人無復洛陽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如不同。”大唐離我們有千五百年了,后兩句不還在天天念、天天用嗎。宋導不是皇帝,不能直接用隋煬帝的手法。他先用“傳統(tǒng)倫理”的方式:我是你舅,是你導師,這個句子你就送給我吧,希夷不肯;接著他用了“市場經濟”的手法:我給你錢,買斷你的知識產權,行不?市場經濟是靈的,希夷勉強答應了。可是睡了一覺,腦殼清醒了,他又單方面毀約。問題是這樣的好句子太難得了,宋導“苦愛此兩句,知其未示人,懇乞,許而不與。之問怒,使奴以土囊壓殺于別舍。”希夷還只有三十掛零啊,被做掉了。
這詩于是就怪怪地錄入同一本《全唐詩》,一名《白頭吟》,列82卷,署名劉希夷;一名《有所思》,列51卷,署名宋之問。
(劉誠龍)
手工之美
十年前看過一部電影《云中漫步》,男主人公隨邂逅的女主人公一同來到她家鄉(xiāng),那里盛產葡萄,他們正趕上葡萄上市制作葡萄酒的時節(jié),這是村里最熱鬧的時刻,成噸的葡萄堆在一個碩大的桶里,幾十個女人赤腳跳到桶里狂歡,既表達了豐收的喜悅,又用體重和跳躍將葡萄們壓榨成汁。
我對這部影片最大的印象就是這個鏡頭,喜悅的女人們一起赤腳在桶里狂跳,葡萄汁在她們的腿間亂濺。這個鏡頭留給了我十年的后遺癥,我不敢喝葡萄酒,并且也竭力勸說我身邊的人不要喝,我告訴他們葡萄酒是人們用腳踩出來的。
直到看了彼得·梅爾的《有關品位》。他在一家葡萄酒廠見到:所有的葡萄堆放在一個側邊裝有葉片的木制圓形榨酒機里,再由一片巨無霸般的木頭壓板自上而下以非常慢的速度壓在葡萄上,將葡萄壓破擠榨出汁。
我想十年前我真是個傻姑娘,在工業(yè)時代,用機器榨汁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相反,手工制作才是真正難求的,科技發(fā)展到現(xiàn)今誰會容忍如此浪費人力的事情發(fā)生呢?讓幾十個婦女跳到桶里踩葡萄,得踩多少天啊?
記得小時候我的書包和襯衫都是媽媽用一針一線縫起來的,那時候家里沒有縫紉機,也舍不得花錢到裁縫鋪去做。媽媽的針線真的很美,整整齊齊,粗密有致,而且手工縫制的面料非常柔軟。當然這種美感是我現(xiàn)在才體會出來的,小時候并不這么想,那時羨慕縫紉機上走出來的衣服,總認為手工的東西土氣。如今卻風水輪流轉,機器針腳才真
正落到讓人發(fā)膩的一天。我曾經跑遍全城給女兒買一雙手工的棉布鞋,好不容易在一個名不見經轉的巷口找到(好東西常常在這種地方),想仔細挑個花樣,被鞋店老板斜睨一眼:“這種純手工現(xiàn)在哪里去找,還挑?”
是啊,美沒有絕對的標準,它一定有時代的烙印,基本遵循物以稀為美的原則。手工縫制的襯衫會讓你成為真正的時尚人士,但你很難找到,我不說買,因為這樣的東西不是僅用錢就可以得到的。在彼得·梅爾《有關品位》里列舉過的奢侈品中,一頂優(yōu)質巴拿馬草帽可能要耗1000美金,因為它是一個能工巧匠3個月的手工杰作;同樣的道理,若是真有一瓶完全用腳踩出來的葡萄佳釀,它很難屬于我,它會屬于一個家擁奢侈品的富豪,他可能會用這瓶佳釀搭配一小口就值5美金的正宗魚子醬。
(邱秀華)
嚴于律人,寬以待己
去參加某個會議,一群專家皆在嘉賓席上正襟危坐,隨時做好被主持人叫到做即席發(fā)言的準備。臺下的人,聽得昏昏欲睡,哈欠連連,只盼望著那位喋喋不休發(fā)言的人,能夠趕緊念完他冗長無邊的稿子,換上另外的人。盡管,另外一個也未必有趣,但,至少新鮮,不是么?
原以為臺上的人士,會比我們耐心得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事實卻恰恰相反,臺上的人,反而比我們這些聽眾,更迫不及待地邊瞥著手表,邊對發(fā)言者飛著白眼。有人輕微地咳嗽,更有人煩躁不安地嘩嘩翻著手里的稿子,一副再輪不到自己就起身走人的姿態(tài)。
終于有一位資深人士出來“主持公道”,提醒主持人說,此后每人發(fā)言不得超過15分鐘。剩余的發(fā)言者,皆長舒了口氣,以為終于能夠很快地輪到自己暢所欲言。接下來每一個嘉賓說到15分鐘的時候,大家都會齊刷刷地望向主持人,主持人在這種非一般的氣場里,不得不將說得滿面紅光的人無情地打斷。而幾乎每一個被打斷的人,都會無一例外地來一句:再說一分鐘就完。于是大家耐下心來,等待著這一分鐘的結束,但等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上了當,發(fā)言的人,照例會列舉出一二三來,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直到主持人在“民憤”中,不得不強行將他打斷。
資深人士最后一個做總結發(fā)言,大家皆相信他會給所有發(fā)言的人,做最好的榜樣。但不幸的是,這位發(fā)起言來眉飛色舞、唾液橫飛的專家,一開口,便如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不管下面的聽眾怎樣交頭接耳、坐立不安,臺上的同行如何眉頭緊鎖、白眼示之,他都始終視若無睹。最終,在他說到35分鐘的時候,主持人用很巧妙的言辭,將他打斷,并“及時”地將話筒收了過去,這才避免了一場漫無邊際的個人演說。
又想起在北京S大“博士樓”寄居時的一件趣事。某博女在陽光很好的中午洗了大堆衣服,晾到陽臺上去,不想樓下的一博男正在曬被,等到博男發(fā)現(xiàn)的時候,被子幾乎成了落湯雞。于是一場口角之爭拉開帷幕。博男怒斥博女四只眼還瞅不見東西,一點基本的素質都沒有;博女則討伐博男口吐臟話,白白念到博士,最基本的紳士風度也沒有。最后惡戰(zhàn)升級,博男揚言要將博女不管用的眼鏡砸了,博女則端來一盆臟水,威脅將把洗腳水全潑到他的被子上去。
終于有好事者出來相勸,不想卻讓博男博女同仇敵愾般地轉移了方向,一起將矛頭對準了這位。而我這熱愛八卦的小女子,卻站在陽臺上,如欣賞了一場好戲般,樂到花枝亂顫。
很多時候,我們教導別人要“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卻常常—轉身,成了“嚴于律人,寬以待己”。我們總是如此健忘地就將自己排除在大眾之外。
(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