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應泰
張學良夫婦和孩子們在一起
世人皆知張學良因“皇姑屯事件”與日本關東軍結下殺父之仇,但是,極少有人知道張少帥與日本關東軍還曾有過一段“殺子之恨”。這段幾近被歷史湮沒的沉重記憶,也是張學良將軍傾心抗日、繼而發動“西安事變”的另一重要原因。
1928年,張學良在其父張作霖遇害身亡不久,即極力主張與南京國民政府實施易幟統一。可是,出乎張學良和東北軍官兵意料的是,日本關東軍阻止“東北易幟”的陰謀失敗之后,竟然利用張學良愛子張閭琪病重之機,悍然制造了又一起與“皇姑屯事件”同樣臭名昭著的爆炸殺人事件。正是這一事件,殘酷地奪去了張學良剛剛9歲的愛子性命。
張閭琪:張家子女中的佼佼者
1920年春天,張學良和于鳳至的第三個兒子出世了,張作霖親自為這個孫子取名為張閭琪。這個孩子不但深得祖父張作霖的青睞,同時也為張學良伉儷引為至愛。原因是張閭琪長得與張學良酷肖,清秀而斯文,老實厚道,才華橫溢,比他兩個兄長更為聰明。
張閭琪6歲時就在沈陽大南門帥府內宅啟蒙讀書,張作霖親自為張閭琪延請一位家庭教師,名叫鄒鶴雕。張閭琪在鄒鶴雕的精心教育下,很快熟讀了《四書》,唐詩宋詞也能朗朗上口。更讓張學良驚喜的是,張閭琪還隨鄒鶴雕學會了書法。1925年二次奉直戰后,三子張閭琪隨父母進京,張學良特意為鄒鶴雕在萬字廊東側辟一幽靜小院,專為他教三子功課所用。在北京時張閭琪的功課也越見優勢,甚至連他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自愧不如。張閭琪在京城讀書,直至1928年其祖父張作霖返回奉天在皇姑屯遇難身亡為止。
張閭琪回到沈陽后,繼續由鄒鶴雕親授功課,這時他已經8歲。見他學業斐然,張學良對他也越加寄予厚望,這年冬天,張學良見閭琪的學業日漸長進,不但中英兩文過目不忘,小小年紀還受其父母的影響,對大帥府“定遠齋”內的書畫情有獨鐘。更讓張學良頗感欣慰的是,張閭琪仿效明代畫家徐渭《葡萄圖》所繪的《墨葡萄卷》,其筆法嫻熟已到幾可亂真的地步。然而好景不長,就在張學良夫婦對張閭琪充滿厚望的時候,一場意想不到的災難降臨了。
愛子染重病,張學良拒絕日醫上門
1929年秋天,學業上進的張閭琪忽然染上了重病。初是咳嗽,后來發熱,嚴重時高燒到39度。
張學良夫婦為了救治張閭琪,不惜在東北三省遍請名醫,前往大帥府多方調治。
沈陽城里的中外名醫幾乎都請到了,唯獨不請日本醫師。然而這些醫生們用遍所有辦法,張閭琪不見好轉,反而轉危,在接連月余的高燒不退之后,又陷入了昏迷狀態。
這時東北軍政要人紛紛進府探病,有人向張氏夫婦建議請日本醫生治療。對此,張學良因對日有心理上的戒備,所以力排眾議,堅決反對請日本人進府治病。因為他永遠不能忘記父親張作霖系死于日本關東軍一手制造的“皇姑屯事件”。
決定去日本醫院照X光片
然而因張閭琪的病情危重,尤其是經過一個多月纏綿病榻的折騰,本來體質清瘦的閭琪如今變得越加孱弱,11月初,一位名叫馬二琴的沈陽老中醫,因有軍醫官馬際宇介紹(他是馬醫官的本家叔叔),親自上門為張學良的愛子治病。馬二琴認為年將9歲的張閭琪很可能染患了可怕的肺傷寒。不過,經馬二琴幾服中藥的調治,病體危重的張閭琪居然在寒風凜冽的冬天出現了轉機,隨著高燒的逐漸轉輕,進入臘月的張閭琪已能少量進食,這給困境中的張學良夫婦以極大的安慰。由于張學良當時身居東三省軍政要職,身邊簇擁眾多關心張閭琪疾病的軍政要人,這些人的初衷當然都為張學良愛子早日康復盡一份心力,然而誰也不會想到,本來已有痊愈希望的張閭琪,竟因為這官場上過分熱心的關懷而蒙受了不該發生的災禍。
當年12月初,由于張閭琪尚有咳嗽癥狀,而中醫通過診脈又不能正確診斷其咳嗽久治不愈的癥結所在。于是一位深得張學良信賴的奉系舊臣,極力主張送張閭琪到“仰德醫院”(當地人稱“南滿醫院”)去照肺部X光片。
“仰德醫院”是日本醫生開辦的洋醫院,院長名叫廣野三田,來奉天行醫后名氣較大。于鳳至聽說要把她心愛的三子張閭琪送到日本醫院照X光,心里不安,馬上表示反對。張學良初時也心存疑慮,他雖對廣野三田的醫名素有耳聞,但因他是日本醫生,所以也心戒三分。就在張學良舉棋不定之時,那位素與廣野三田有私交的奉系舊將再次陳詞,并為廣野三田的醫德和為人拍胸作保。
對于是否前去日本“仰德醫院” 求診,張學良仍然舉棋不定,他忽然詢問帥府內的軍醫官馬際宇:“到廣野三田的醫院里照片子是否有危險?”深得張學良和于鳳至信任的馬際宇當場表示:“廣野三田行醫多年,醫德民望甚高,而且此人的醫術也值得稱道。至于他是否可靠?我不敢說,不過我敢肯定他和關東軍沒有任何關系。廣野先生只是一個日本醫生,相信他絕不會利用給孩子治病之機暗做什么不光彩之事。”這樣一來,張學良心存的戒意消除了,作出了送愛子張閭琪進“仰德醫院”照X光片的決定。
胸透時X光機突然爆炸
12月上旬的一個上午,張學良派軍醫官馬際宇等五人,乘兩輛汽車前往位于南滿鐵路地區的“仰德醫院”。由于求診之前已經派人通知了廣野三田,所以那天上午當張閭琪前來就診之時,南滿醫院已經作好準備。當天上午除接待張學良三子之外,所有求診人員均作了延期診治的處理。整個胸透室只接待張閭琪一位患者。
上午9時,主治醫生川島治重和一位女護士(也是日本人)將張閭琪推進胸透室,并安排坐在X光機前。所有陪同人員都被勸阻在胸透室外間等候。就在馬際宇醫官和幾位侍衛在胸透室外等候得心緒焦急之時,驀然聽到胸透室內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好像室內有顆定時炸彈發生了爆炸,頓時室內外一派沉寂。
胸透室內響起一聲尖厲的孩子哭叫,接著有人在室內驚恐地奔走叫喊。等馬醫官和幾個侍衛推開仍在阻攔的日本醫生撞開內室玻璃門撲進去時,才驚愕地看見煙霧彌漫之中,胸透機的主機玻璃板已炸成碎片,張閭琪此時已經撲倒在那架炸裂的胸透機前,臉部胸部均有淋漓的鮮血,陷入了昏迷。再看那兩個日本男女,雖然也是滿臉恐慌,但卻沒有在爆炸之中受到致命的傷害,僅僅是雪白大褂上沾些爆炸的粉塵罷了。
馬際宇和一群武裝侍衛慌亂中抱起已經昏死的張閭琪,向廣野三田等日本醫護人員發出質問。可是,廣野三田解釋說是剛購進的胸透機突然遇冷而發生玻璃板爆炸。張閭琪被送回府后,雖經府內醫生們的連夜緊急搶救,終因被玻璃碎片擊中要害,當天夜里便在帥府溘然而亡!
70年后尋找到歷史答案
張閭琪之死與張作霖之死同樣帶有一定的神秘色彩。事后張學良雖然派人去沈陽日本領事館徹查“仰德醫院”胸透機爆炸的原因,并要求該院院長廣野三田提出有說服力的事故報告,嚴肅追究肇事責任人。但日本領事館和南滿醫院均以種種借口推卸罪責。他們一面派人前往帥府吊唁,一面故作姿態地對此不幸事件表示遺憾,卻遲遲不肯提交爆炸的原因報告。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后,張學良雖已猜測愛子的猝死與日本關東軍有關,但日本關東軍始終不肯承認此案是他們造成。1989年,張學良歷經長達半個世紀的幽禁恢復自由后,在臺北會見了一位名叫池宮城晃的日本記者。來臺灣和張學良會面之前,這位《每日新聞》的著名攝影記者,數十年來始終關心著張學良的安全,他把多年搜集的關東軍秘密檔案復印件拿給張學良親閱。張學良通過這些與他有關的日本絕密檔案資料,驚愕地找到了歷史的答案。
原來1929年冬天慘死在沈陽南滿醫院的三子張閭琪,就是日本關東軍在事前獲悉張學良將要送愛子前往“仰德醫院”求醫時,連夜由日本駐沈陽總領事出面,以威逼利誘的手段,收買了“仰德醫院”的廣野三田,然后暗中布置日本特務在X光胸透機內密裝炸彈,屆時由特務幕后操縱引爆致死!可嘆的是,張學良在解開這血腥之謎的時候,已是耄耋之年。
(寒江雪摘自《大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