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瓊
病銹在肉里,痛在骨頭里。月光抓住命里的河流,入海,逃亡成另一種疾病,在庭院或者山岡居住,你是如此理解著肉體里的辛酸。病把手搭在骨頭的肩上,從骨頭上剝去了一層鮮亮的光澤,再剝一層,剩下霜與發黑的寂寞,緊貼在日子上。
人在逃亡著,在疾病的聲響里,在茱萸,艾草,菖蒲,車前草之間,從一種病逃亡到另一種病,他們說你在康復。你看到自己一天一天在變薄,變薄,已無法返回童年的辛酸。
一路下來,路在變短,房屋變矮,流水變窄。
人生不過是另一場巨大的病,在日子里痛著,折磨著。它走過愛,恨,情,仇,走過悲喜交加的命。
病載著命,命載著你,在河道中顛簸著。
軀體像一座開始融化的冰山,不舍晝夜地崩潰著。
一些清風翻著寧靜的舊藥方。明月三錢,松柏兩棵,陽光四兩,清心一顆,世間的箴言,笑對生死,剩下半筐清脆的鳥鳴,在綠葉間翻騰。
病活在它長短不一的日子里。我們活在長短不一的疼痛中。
進入它的內部,踩出了細節。我們在病中,找著自己的日子。
一些疾病在體內涌動,養活了一些人。
一些疾病在身外走動,死去了一些人。
(郭志斌摘自《紅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