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不下林妹妹

嚴　韌

喜歡看選秀節目。既然是選，就有了比較，就勢必要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設置重重障礙。而這障礙，往往別出心裁，妙趣橫生，令選手或悲愴沉痛，飲恨考場；或恣肆揮灑，笑傲江湖。——考場即戰場，折射的，是生活的七彩霞光。

比如，這一場，“紅樓夢中人”之黛玉的遴選現場。

考試要求做個小品，具體地說，就是要詮釋一個“笑”的動作：黛玉探望寶釵，不料遇到了寶玉，更不料寶玉聽了寶釵的勸，飲下了那溫過的酒。黛玉心中正不自在呢，嗑著瓜子兒，只抿著嘴笑。此時侍女雪雁應紫鵑的差遣送來暖手的小火爐，可不是送上門來的話把子？黛玉借題發揮，一頓夾槍帶棒：“誰叫你送來的？難為她費心了，哪里就冷死了我？”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她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么她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明說雪雁，實則奚落寶玉。好一個醋意翻滾、心意靈巧、以蓮為舌的林妹妹，她的美，帶著棱角機鋒，不可侵犯。

這個“笑”，若出自傻大姐，則是個“憨呆”相，沒心沒肺；若出自風流裊娜的林妹妹，則是個“靈黠”狀，些微的嫉妒、小小的焦慮、一吐為快的淋漓，好一個“真”字了得！

是有點難度。

如花似玉的參賽者魚貫出場，盤發髻，著裙裝，拿腔拿調，扭扭捏捏地表演著，拋出的媚眼灑了一地。遺憾的是，貌不似，神更難似。

黛玉是拼卻了性命來爭取她的愛情，同樣，作為一個偉大的演員，她的生命天生是要向某種職業祭獻的——我不由得想起了費雯·麗。

當初，《亂世佳人》的制片人為了尋找女主角，花費了兩年半時間和五萬美元，電影已經開機，女主角還沒有覓得。此時，將劇本爛熟于心的費雯·麗懷揣著激情與夢想，頂著十二月料峭的寒風，橫渡波濤洶涌的大西洋，穿越半個地球，從英國輾轉來到美國。她為自己描上了深綠色的眼線，渲染了劇中斯佳麗“貓眼”的效果；黑色的衣服緊裹著柳腰，凸現出斯佳麗那著名的17吋的細腰。她被人恰如其分地安排在大火燃燒的壯觀時刻與制片人見面，當她扭過頭來，“刷”地摘去寬檐帽，深栗褐色的長發如瀑布一瀉而出，在朔風中激烈地起舞，張揚著無盡的渴望。此時此刻，亞特蘭大鎮的巨型模型正在熊熊燃燒，那火光映紅了她俏麗的臉龐，費雯·麗那綠色的“貓眼”中也跳躍著一團火苗，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時而熱情似火、時而惆悵迷離、時而野性瘋狂、時而溫情脈脈。她“柴郡貓式”地微笑著，稚氣頑皮的唇角微微上翹，熱情地伸出了手。

制片人凝視著這個從天而降的嬌小女子，目瞪口呆。他的腦海中只升騰起一句話：“她就是斯佳麗！”怎么樣，這一幕選秀是不是很有戲劇性？

依然是千古不變的法理：除了絕色的容貌，成功永遠離不開訓練與技巧。無與倫比的費雯·麗以史詩般的《亂世佳人》中飾演的斯佳麗一角成為表演藝術史上永恒的經典。而她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她因為出演此片而染上了肺結核。

我想，雖然，對于愛，在新概念層出不窮的今天，增添了那么多迂回曲折的解釋，但渴望的欲念，應該是人性中基本不變的情感之一吧。只要下苦功夫與黛玉在心靈上無限地貼近，貼近，去體會她那個時代的愛恨癡嗔，演繹出“這一個”不同凡響的林妹妹并非天方夜譚！

我充滿著期待——偉大演員的身體里該藏有無數的靈魂。更何況，自由而個性張揚的表演燃燒著這個時代，這個時代會有自己的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