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海
當她身披薄如蟬翼的紅舞衣,腳穿紅舞鞋,在絢爛的舞臺上盡情演繹著她的生命與自然的語言,她就如一朵美艷的紅玫瑰,激情四溢,光彩照人。那一瞬,她是誰,她的年齡,她的國籍,以及關于她的所有跟凡俗塵世有關的東西,對詩人葉賽寧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愛情就這樣來了。甚至還沒有準備好。
葉賽寧憂郁的藍眼睛亮出了火花。那一道火花,自然不會劃破長空,但至少頃刻間,也已將鄧肯俘獲。
那年,葉賽寧26歲,鄧肯43歲。他們相差了整整17歲。
那個晚上,當俄羅斯的抒情詩人含情脈脈地看著被譽為“美國現代舞之母”的鄧肯時,很快,翻譯尷尬地發現,自己站在邊上是多余的。葉賽寧與鄧肯似乎根本不需要相同的語言。他朗誦自己的抒情詩給她聽,鄧肯看著這位年輕英俊憂郁的詩人,已經完全被迷住。她說,真好聽,像音樂一樣。
其實,他們根本聽不懂對方說了什么。
但是,對于相愛的人來說,這重要嗎?
你用你的語言,我用我的方式,我們始終會因靈魂的契合而交會。愛情通常如此,瞬間發生,剎那燃燒,毫無理由。
1922年,葉賽寧與鄧肯結婚。
但是,這樁來自“紅色王國”的詩人與西方舞后之間的婚姻,在旅行結婚途中就已鬧得不可開交。他們生活習性居然有如此多的差異,他們的性格竟然也完全不同。
鄧肯是一個率性的女子,她說,“我寧可全裸而舞,也不愿像當今的美國女人那樣,半裸著還又假裝矜持地在街上漫步?!彼裏崆槎鞓返鼗钪坪跞澜缍紩樗璧浮6~賽寧總是憂郁地表達自己對生命的嘆息,抑或生之惘然,他的性格中有著與生俱來的悲劇氣質,就如他的詩歌,“生活,如今我已倦于希冀了。莫非你只是我的一場春夢?”
他們都不習慣彼此的行事方式。而想當初一個親吻可以化解的疑慮或者困惑,如今僅憑肢體語言是無法讓對方釋然的。于是,激情過后,留下的就是愛情的碎片。無法撿拾,也難以拼湊。他們吵架打架,他們同樣聽不懂對方說了什么,但是很可惜,他們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不滿與厭倦。
婚姻就是如此。它把一切華美的面紗撕下,所有的人都赤裸著面對這個煙火塵灰的生活。
而愛情或許是那樣。所愛的都在彼岸。而當彼岸之物走向此岸,所有的距離都已消失,你看到的是真實,那么,最終無數人選擇的是不愿面對。
“我見過世面,到處漂泊/我戀愛多次,受盡折磨/我之所以酗酒和耍無賴/只因比你好的人沒見過。”葉賽寧對鄧肯的表白是如此深情。但是,一切終究過去。1925年,葉賽寧在列寧格勒的一家旅館自殺。這一年,他剛剛與列夫·托爾斯泰的孫女索菲婭·安德列夫娜結婚。他與她也是一見傾情。只是,婚后他才明白,這樣的家庭生活他根本無法繼續下去。
葉賽寧去世一年后,鄧肯的長長的紅圍巾卷入開動的汽車輪子里,她曾經用它來跳《馬賽曲》的圍巾,如今卻送她永遠離開人世。
而葉賽寧曾經深愛過的另一個女子別尼斯拉夫斯卡婭,在葉賽寧死后不到一年,在他的墳前自殺。
葉賽寧的一生,愛情飄忽不定。他總是在瞬間輕而易舉地愛上另一個人,那樁愛情或許能燃燒他瞬間的生命激情,但是,無法給他永久的安慰。他期待在愛情中找到精神與肉體的永久的棲息之地。
亦或許,這就是他的悲劇。
(玉冰心摘自《臺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