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等愛的葉子

薇　姿

總會存在有品位、內(nèi)心豐富的男人，他們能經(jīng)得住牡丹的誘惑，欣賞像葉子一樣樸素沉郁的女子，共度一段恬靜

安謐的人生。

總會存在有品位、內(nèi)心豐富的男人，他們能經(jīng)得住牡丹的誘惑，欣賞像葉子一樣樸素沉郁的女子，共度一段恬靜安謐的人生。

所有人都不懂，為什么每次相親，阿顏總是叫上緋兒。

如果說閨中女兒含羞，一定要拉上個親密的女伴，那也輪不到緋兒。她們不過是大學(xué)體操隊的隊友，畢業(yè)了剛好公司在同一個區(qū)，有時在同一個餐廳吃飯碰上了，就各自拎了手袋、端了盤子坐到一桌上來。

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是緋兒在說，阿顏笑瞇瞇地聽，靜悄悄地吃。周圍的人都扭過頭看緋兒，看了一眼不止，還戀戀地偷偷地再多看幾眼。

緋兒很漂亮，這是當(dāng)然。漂亮而且張揚，永遠不穿素淡平凡的顏色，黃，要明黃，紅，要火紅，綠，要果綠，就是銀色，也要那種光閃閃、璀璨璨的亮銀。她說話又快又伶俐，笑聲咯咯咯的，明艷的鋒芒簡直密不透風(fēng)，誰也別想搶了她的場子。

就是這樣的活寶，阿顏竟然每次相親的時候都帶著。

緋兒心思單純，又是年少氣盛，一刻也不肯讓美麗寂寞，每次都打扮得艷麗招搖，一進來就把阿顏比下去了。

阿顏永遠那樣，夏天，白襯衣，淺灰色的棉布裙子；冬天，純黑色的長風(fēng)衣，里面一件高領(lǐng)的羊毛衫，雪白雪白。她也不多話，淡淡地笑著，從從容容，好像永遠不急。

她的清雅樸素自然也是一種風(fēng)景，可惜永遠不及緋兒的富麗堂皇搶眼，可是，她完全可以避開啊。阿顏真是糊涂了。

那晚在云河餐廳，初見張楚生，中大的計算機碩士，有一家50人左右的電腦公司，開一輛新款帕薩特，文質(zhì)彬彬，瀟灑倜儻。這是媽媽打著燈籠尋來的金龜婿，千叮萬囑要阿顏抓住機會。

燈火淡淡的，人影暗暗的，張楚生和介紹人先到，阿顏點頭微笑落座，端過檸檬水，不及入口，忽地耳邊環(huán)佩叮當(dāng)，細細鞋跟篤篤響，緋兒一陣風(fēng)似的進來，笑得咯咯咯地：“阿顏，我剛才竟然走錯了路——”

瞬間，燈光更淡，人影更暗，只有緋兒，光彩照人，張楚生眼睛一亮，悄悄地轉(zhuǎn)向介紹人：“她是誰？”

約會換了角色，緋兒自然表現(xiàn)得英勇如常，張楚生則傾慕得五體投地。開始的時候，出于禮貌還偶爾回顧一下阿顏，到后來，兩人言語熱烈投機，簡直不知身在何處。猛地醒轉(zhuǎn)一看，阿顏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

母親的嘮叨足有半個月，阿顏卻心平氣和，也不辯白，也不懊惱，該干什么就干什么。緋兒倒有些理虧，在餐廳再見，鬼鬼祟祟地不知進退，倒是阿顏大方，叫了過來一起吃飯。

緋兒和張楚生熱鬧了一段兒也散了，兩個人都是瀟灑的現(xiàn)代男女，要的是及時行樂和新鮮熱辣，激情用完了就揮揮衣袖，不帶一點泥水。

轉(zhuǎn)眼又有人給阿顏安排了約會。男人叫李振，市海關(guān)的辦公室主任，風(fēng)度翩翩，年輕有為。

母親不放心，點名不準(zhǔn)帶緋兒去，阿顏笑，這有什么。

母親不答，鉆進書房翻出一本舊小說，左拉的《陪襯人》：“好好看看，好好一朵花被襯成了葉子，你糊涂不糊涂？”

阿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等那個愛上葉子的人呢？”

結(jié)果阿顏還是帶著緋兒赴約了。緋兒這次學(xué)了點兒收斂，雖然做配角她實在缺少經(jīng)驗。

李振很周到，和阿顏說話，也不忘緋兒，而且緋兒發(fā)現(xiàn)，他望來的眼光雖然不敢太過直接長久，卻有收不住的慌亂和迷惑。本能的虛榮讓她得意，這一得意就難免忘形，她的口齒開始活潑，她的眼神開始流動，她又一股腦地搶了阿顏的風(fēng)頭。

阿顏仍是安之若素。

轉(zhuǎn)眼一個季節(jié)就過去了，女孩的青春快如白駒，緋兒恨不能秉燭夜游，把人間的快樂聲色五彩繽紛一口飲盡，阿顏卻在寂寞里來去。她一個人背著行囊去西藏，騎著自行車到野外聽鳥、釣魚，每個周六晚上，她都去社區(qū)的老人院里，陪老人們下下棋，唱兩段粵曲，偶爾帶去自己做的幾味小菜，哄得那些老人家開心上一晚。她還報名學(xué)瑜伽、學(xué)插花，看起來也是挺忙的，但用母親的話卻是：“一個人傻忙！”

第二年夏天來的時候，周迪出現(xiàn)了。不知道是碰巧，還是社區(qū)的老人有意撮合。反正這個清涼的夏夜，阿顏遇到了周迪。

一看他就覺得不同，30多歲的人，穿著米白色的棉襯衣，笑起來溫文爾雅。據(jù)說他是個大學(xué)老師，業(yè)余開了間茶室，生意不好不壞，這兒有個老人曾是他的中學(xué)老師，周迪便常來，帶些好書好茶，還有好點心。

見了幾次，阿顏便覺得和他很熟了，是那種熟在心頭的感覺。其實他們的交談并不多，有時兩個人結(jié)伴回家，都喜歡在珠江邊慢慢地走，風(fēng)涼涼的，不說話也很舒服。

有些細節(jié)是很讓人難忘的，譬如那天他們的手機先后響了，呵，鈴聲竟然是一樣的。那是一首很少人知道的藏語歌，阿顏去西藏阿里的時候下載的，她驚奇地看看周迪，周迪也有點驚奇，“我去年9月在阿里”阿顏馬上接道，“我8月底離開。”再譬如兩個人走著走著，突然前面的路燈特別明亮，不小心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衣服都是白色，褲子都是淺咖啡色，甚至都穿了一樣的平底布鞋，默契得讓人心虛。

繼續(xù)下去，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吧，然而阿顏卻說，我?guī)阏J(rèn)識個朋友吧。

周迪的茶室，簡樸古雅，茶香繚繞在竹藤桌椅間，張子謙大師的古琴曲若有若無。

緋兒依然是艷光四射，奪人眼球，然而在這里，她好像拘束了起來。

周迪卻沒多注意緋兒，他只是云水不驚地給大家沏茶，盯著阿顏抿了一口茶，趕緊問道：“好嗎？”阿顏頷首，他便笑了。

緋兒見此，忍不住笑道：“這是你們的地盤，你看你們生來是一路的，我都快被晾成魚干了！”阿顏笑，深深的，趁周迪招呼客人，道：“緋兒，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

“其實一直以來我也該謝你，每次帶你出來，其實是想試試那些人。”

“啊？”

“我和你完全不同，你是牡丹般絢麗熱鬧，我像葉子一樣樸素沉郁。如果一個男人很容易就被你吸引，那么他必然不適合我，必然不是我要等的那類人。”

“啊，你這狡猾的妮子，利用我！”緋兒叫。

“還說，我們各取所需，你有你的牡丹花下客，我也等到我的綠葉知心人啊！”

走時，緋兒在門口逗鳥，阿顏去了洗手間，忽然周迪走來：“緋兒，我有話想和你說。”

緋兒收住笑臉，心里一動，這男人難道也——“或者你給我電話號碼好嗎？這里說不方便。”周迪望望洗手間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阿顏聽到。”

緋兒冷笑一聲，心里有了主意，她取過周迪的手機，按了自己的號碼。

“我今晚打給你。”周迪笑笑轉(zhuǎn)身。

緋兒遠遠看著他們言笑晏晏的樣子，阿顏幸福的樣子好美，緋兒沒來由地心存擔(dān)憂，又隱隱憤然。

晚上緋兒約了阿顏喝咖啡，她是想當(dāng)面為阿顏見證些什么。緋兒一根銀匙來回地攪著咖啡，裝做隨意地說：“你真的那么看好他？如果，如果他也和別人一樣，偷偷地要了我的電話，背著你來找我呢？”

阿顏有點驚奇地望她一眼：“這證明什么？”

緋兒深深地呼吸一下：“對不起，我只是怕有人騙你，你不可以對一個男人那么自信的，男人都是一樣的。”

“緋兒，你想說什么？”阿顏的臉色有點蒼白，但語氣還是很鎮(zhèn)定。

此時緋兒的手機響了起來，緋兒看了阿顏一眼：“你看，這是周迪打來的電話，他說有事告訴我，卻不想讓你聽到——”

緋兒甩甩頭發(fā)，接通電話。

“緋兒，我是周迪。”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好嗎？因為你是阿顏的好朋友，你知道她喜歡什么花：玫瑰、郁金香還是百合？我在花店，要馬上下訂，因為明天，呵呵，明天，我想向她求婚——”

緋兒咯咯咯地笑開了：“好的好的，我告訴你，她什么花都不喜歡，她只喜歡葉子，好多好多的葉子！”

阿顏假裝聽不到，眼神卻是溫暖的、粉色的。

（責(zé)編 涼涼 fjjxj520@to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