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走后，女人要有繡花拖

蘇小蟬

當初是在一家名為“金香玉”的繡花鞋店里相中那款玲瓏繡花鞋的。第一眼我就不能自拔，然后急不可待地往小布兜里掏銀子，怕有人來橫空奪愛。就像男女間的一見鐘情，擺明了要喪失理智，而喜歡原來是沒有理由的事情。

寶藍色的緞面鞋幫，鞋頭溫柔地拐一個弧，上面描金線繡了一朵大開的粉色牡丹，金黃蕊心，翠綠葉子上還泊著一只可愛的蝴蝶。看著看著心就溫柔地動了一下，又一下。正是下午，散淡的陽光穿越粉塵，漫不經心地投到我的小臥室里，我鄭重其事地換上玲瓏拖鞋，軟軟的仿佛行走在水波上。如此熨貼的質感，讓人說話都吳儂軟語一樣地低了聲。

他在電話那頭問：“你今天的聲音聽起來有蘇州的味道，讓人要酥骨頭呢……”開始他來了卻并沒有看到我的新拖鞋。在我的嬌聲埋怨下（我自己都奇怪，自己能柔情似水到那個地步，換了平時，怎樣也要柳眉倒豎地作河東獅吼狀），他低頭一看大叫起來：“哇，你簡直是在糟蹋藝術品嘛！！”一句話將他的驚艷之感暴露無遺。

從那之后，我就迷上了繡花拖，沉香色，桃紅色，繡翠鳥，繡桃花，繡中國字的……它們慵懶優雅地躺在我的鞋架上，美麗得恍若隔世。兩人廝守，他會握著我著繡花鞋的腳，眼神流露柔情，鞋底都繡了花的鞋，發脾氣都很溫柔的女子，你遇上了還能說什么？

一雙雙精美的繡花鞋把我的鞋架擺得滿滿的，要不是后來的事情，繡花鞋就會把我的屋子蔓延成博物館。

在電視上看到金星，那個最初長了男兒身的舞蹈家，她變身女人之后，臥室里掛著柔媚的藝術照，床邊擺放著一雙女人味十足的繡花拖鞋。那一瞬間，我就知道，金星骨子里就是一個徹底的女人。可是看著看著，我的眼淚就下來了。因為我的他走了，我以為他會回頭的，因為他迷戀我妖嬈的繡花鞋。可是他決絕地牽了另一個女子的手，或許也是因為想借此忘記往事吧。他說我的愛像一個套子束縛了他，原來，愛多了，也會成為負累的。

當我再次到金香玉繡鞋店的時候，我遇到了他牽手的那個相貌平淡的女子。她，也去買繡花鞋。一雙雙繽紛的繡花鞋在她蒼白的手里輾轉，愛極了的表情和神色。我看出她并不生動的眉眼里掩飾不掉的喜悅和神采。只有愛情能讓女子迅速地生動起來，哪怕她再平常。一面走著我的淚就下來了。

想起張愛玲最愛穿的那種桃紅色繡花鞋，因胡蘭成贊了聲好，每次他去她那里，她都巴巴地穿上它，兩情繾綣，桃紅色也仿佛有了香氣。可是那個男人竟是幻想擁紅簇綠的浪子，愛情的香氣還沒消散，他的心已經飄到別的地方去了。我不知道那雙別致的繡花鞋會放到哪里。我把那些存了愛情記憶的繡花鞋放到地下室里。要忘記一個人，首先要消滅他留下來的痕跡。

可是只是半個月，路過金香玉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再次走進去。沒有習慣愛情走后的蒼涼，我卻已經依賴了繡花鞋，絲綢的，緞面的，軟軟的套在腳上，仿佛沒有穿鞋子，低頭卻是觸目的驚艷。嘩啦啦，黯淡的心情一下子亮了起來。還是會想到他，卻已經是另外的感覺，像夜里聞到被子上太陽的味道，有些溫暖，有些感念。愛情走了，有繡花拖鞋陪伴，也還是適意的生活。擁有一雙繡花鞋吧，即使一個人，也要學會疼愛自己。

(責編 苦丁香 kudingxiang199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