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無名花

詩　秀

（真情故事）

那年夏天，我的情緒糟到了極點。伴隨著那場可惡的車禍的發生，五彩斑斕的日子一時間全都褪去了色彩，變得灰暗。天空是灰色的，記憶是灰色的，理智也是灰色的。

我甚至想到了死，可母親那叫人肝腸碎斷的淚水，又迫使我不忍做出輕率的選擇。

父親得知這一消息后，很快就給我回了信。信中還意外地夾寄了一朵早已枯萎了的纖弱的無名小花。父親在信中說，這花是他連里的一位和我同齡人的"小胡子兵"在看了我的信后，悄悄地一個人從一座陡峭的懸崖上為我采摘的。

信的最后，父親還特別地提醒我，別小看了這朵無名花，它可是花族中的驕傲。因為，無論在嚴冬還是盛夏，它都能不顧冰雪和酷暑的摧殘頑強地生長著，并開出艷麗的花來。

我當然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更感激那位不知名的同齡人給我的鼓勵。可失去一條腿的現實，時時折磨著我，使我無力從痛苦與失望中掙脫出來。

我沒有給父親回信。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和信心，在信中給他一個他所希望的答復。

我只有拄著母親流著淚為我做成的拐杖，漫步于小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試圖用童年美好的回憶，來減輕我心理上的負重。

嘗試，失望。失望，再嘗試。我幾乎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半個月后，我又收到了父親的第二封來信。信中仍然夾寄著一朵淡淡的黃色的無名小花。

信寫得很短，寥寥數語靜靜地告訴我，這花同樣是那位小胡子兵為我采的，而且他還說，今后每過十天，他都會給我寄來一朵，直到有一天，我不要他寄為止。

讀完信，我已沒有了往日的淚水。

我呆立在窗前，注視著手中的小花和窗外明凈如鏡的天空，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我不忍再閉上我的眼睛，因為此時我的腦海里已滿是那位小胡子兵攀登時的身影。我決計要振作起來，為了我年輕的生命，為了我童年的夢幻，為了我執著的追求與信念。

我發瘋似地扔掉了手中的拐杖。閂上門，整日整夜地趴在書桌上，沒命地寫著，寫著，手指磨出了血泡，鮮血染紅了手中的筆，也染紅了每一朵寄自北疆的無名小花。

以后的日子，我期待著父親的每一封來信，因為，那風吹不折雪壓不垮的無名小花，將帶給我無窮的鼓舞和力量。

終于，我的第一篇小說《尋找失落的太陽》在一家省級文學刊物發表了。收到樣書的那天，我哭了，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那夜，我又一次失眠了。

我流著淚給父親寫了一封信。信里什么也沒說，只是請求父親讓那位小胡子兵給我寄最后一朵小花來。

焦急中，我收到了父親的回信。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里卻沒有半朵花的影子。

"孩子：有件事本不想告訴你，可事到如今也只好說穿了。給你寄的花中，其實除第一朵是那位小胡子兵自己親手摘的外，其余的都是我采的。因為，他早已在一次執行任務中為搶救戰友光榮犧牲了。犧牲前，我答應了他的懇求，以他的名義，每十天給你寄一朵小花。"

我不忍再讀下去。

……我的視線早已一片模糊。我決定明天就去一趟北疆哨所，把這些被鮮血染紅的無名小花，統統地敬獻在他的墓前。

(責編 苦丁香 kudingxiang199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