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小女子，此生不愛大人物

李　蕾

我每周都會見到一兩個大人物，學者、作家，或者名人。大部分是男人，大部分不太年輕，如果我們是一群鳥，他們負責領頭和高飛。

我們聊天，大人物心平氣和，他們優待女人，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單身年輕女人。我偶爾發呆，猜測在大人物的位置上會有什么感覺?朝著月亮飛，大人物們有權利第一個嗅到月亮的呼吸，觸到月亮的溫度。月亮說：我看見你們了。其實只是看見了大人物，大人物拖著長長的影子，我們在影子里狂歡，在擁擠的翅膀里掙扎，因為我們是小人物。

中秋節前，一個大人物給我發來電子月餅。這是一種多么古怪的月餅，長得很像掃把。如果不是用來吃的，那么我要騎著這個掃把飛，飛到大人物居住的城市，在玻璃窗外看看他。一個騎著月餅的小女巫今晚路過，臉上布滿污漬和煙火，他會吃驚么?不會的。大人物什么都見過，在他們堅強的心靈和強大的意志里，所有的精怪都會落花流水。

我總覺得落花流水是一種古怪的眼淚，如同那個古怪的月餅。

我給大人物寫郵件，問他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點特權，我敢打賭一定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想要騎著月餅去看你。那么，你能不能找到一句話，只說給我聽，如果情感是發明出來的，我需要專利。

我把郵件發出去，忽然感到累，抱著自己，眼睫毛劃過手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小時候用木門夾核桃。

我是一粒被大人物夾在門縫里的核桃。

女友說，不要愛上大人物，他們是用來觀賞和懷念的。女人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使用的男人，他的手臂墊在你脖子后面，身上偶爾散發著蔥花和辣椒的味道。你們吵架，吵急眼了他會砸東西罵人，高興了和你一起瘋，讓你叫他爸爸。這樣的男人通常都是小人物，他們有很多很多缺點，也有很多很多好處，最重要的是他們真實，像每天喝的水、吃的飯一樣又平常又結實。看看大人物吧，他們沒有缺點，即使有也不允許被小人物說破，他們完美得像高科技晶體，又冷又硬。

女友經歷過，她和一個大人物在一起五年，有一天大人物給她打了個電話，通知她一切結束了。那是冬天，她故意穿得很薄，把頭發弄亂，在大人物的樓下等，等了好幾天，終于見到他，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女友說：他當我是一條狗!

站在人的位置上看一條失寵的狗，自然無話可說。

我安靜地回家喝粥，這些年胃越來越壞，睡眠越來越少，高興的時候流淚，悲傷的時候微笑，這些都會讓大人物看不起。還有一件事他也不會知道：多年前他是我的偶像，這個詞在現在顯得非常虛偽。可是，那個時候我留著長發，喜歡穿襯衫和牛仔褲，相信“偶像”這個詞，陪媽媽去佛前燒香的時候許愿讓我們相見。

密密麻麻的時間排著隊過去了；密密麻麻的人排著隊過去了，連密密麻麻的螞蟻也排著隊過去了。我和他，還會再見：可是相見只屬于我一個人。

終于有人問我：你見過那么多大人物，還會愛上身邊的男人么?

我曾經也這么想過。．

我說，大人物是一群人，而我要愛的是一個人，愛情落地重重的，需要一個人實實在在地背負起來。女友說得對，對于只擁有青春的小人物來說，大人物只適合觀賞和懷念，此生不愛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