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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平原寫生集

2007-05-30 19:21:46
小說月報 2007年12期

鮑 十

東北平原寫生集(短篇小說三題)

藍旗屯

到目前為止,關成祥仍然是這一帶活得最久的人。他的事情甚至上了縣志,上面這樣寫道:

關成祥,滿族,族姓瓜爾佳氏,四有鄉(xiāng)對青村藍旗屯人,1989年9月(縣志截稿日)99歲。兒孫已相繼早亡,現(xiàn)在同重孫子一家生活在一起。關老漢一生勤勞節(jié)儉,從小養(yǎng)成了早起撿糞的好習慣,至今仍未間斷,寒冬臘月也是天不亮就起,直到滿臉霜花地回到家,不咳嗽不喘,洗臉、吃早飯……

時間又過去十幾年,關成祥還好好地活著,活得心平氣和,不急不躁。但是若有人問起:“大爺您今年高壽啊?”他則必定回答:“我啊,今年九十九啦。”十幾年始終如此,一直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說完朝你一笑。十幾年他和從前一樣,家里人吃啥他跟著吃啥,從不挑食,也不忌口。而且每天一早就悄悄從炕上爬起來,連燈都不用開,摸黑兒穿好衣裳,推開門,來到院子里,先到茅房去撒泡尿,回頭再拎上糞筐,拿起糞叉子,然后慢悠悠地走出院子,來到街上。起初街上還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過很快就好了,因為天色正在由暗到明,萬物也在一點點變得清晰。

他在街上轉來轉去,搜尋著牲畜們遺留在房前屋后的糞便,這其中有牛糞有馬糞有豬糞也有狗糞,發(fā)現(xiàn)后立刻叉進他的糞筐,叉得小心翼翼的。就是天不亮也沒有什么關系,他照樣可以發(fā)現(xiàn)他所需要的東西。因為他的鼻子會起作用,他會聞到它們的氣味。而且不光鼻子,這里還有個感覺的問題。他的感覺是那么敏銳。他一路走過來,不論是墻角旮旯,也不論是牛糞馬糞,甚至還離得好遠,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就是有這個本事。當然他并不會因此而得意,這件事他已經(jīng)做了幾十年上百年,實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也熟悉藍旗屯,這個自不必說。

就像人們說的那樣,他生在藍旗屯長在藍旗屯……對他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當然,那時候的藍旗屯絕沒有現(xiàn)在這樣大,也許只有十幾間房子,周圍連棵樹都沒有,孤零零地擠在那兒。記得最清楚的是在房子東邊豎著一根高高的木桿,桿頭掛著一面藍色的三角形的旗子,旗子沒日沒夜地在風中嘩啦嘩啦地抖動。似乎這也正是藍旗屯屯名的來歷。不過事情顯然沒有這么簡單。那時候他爺爺還活著,爺爺總說他是大清國的旗丁,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八旗營里的兵士,因為當年皇上爺選派壯丁墾荒種地,把他派到了這里(每人賞給兩頭黃牛),而他又是從藍旗營里出來的,所以才成了藍旗屯。

照縣志的說法,藍旗屯該是本地最早的屯落之一。

縣志還說,清代以來,始終把東北視為“龍興之地”,對這里實行封禁,禁止?jié)h族進入,因此這里一直是滿人(亦即旗人)的天下。后來由于關內地主對土地的兼并和災荒等諸多原因,漢族流民(山東、河北等省)大規(guī)模擁入,當?shù)毓賳T視此情況,不得不數(shù)次上奏,要求解禁。自此,放荒買荒租荒以及私墾荒地者漸多,各類屯落也陸續(xù)出現(xiàn)……

直到現(xiàn)在,關成祥還能想見那面藍旗的樣子,呼啦呼啦的,沒完沒了地飄,越飄越有聲色。還有他的大嗓門的爺爺,一天到晚,都能聽見爺爺站在房子前邊吆東喝西,聲音傳出去好遠。爺爺那會兒還不到五十歲,可是已經(jīng)顯出了老相。爺爺身材高大,始終一身旗人的裝束,常年穿著一件馬蹄袖四開氣的短褂,腰扎一條三指寬的板兒帶,偶爾出去辦事,也會穿一穿那件青色長袍,套著一件黑色的坎肩,看上去干凈利落,只是腰有些彎了。爺爺脾氣暴躁,尤其是在喝過酒以后,每到這時候,他都要氣急敗壞地罵人,而且會一直罵到罵不動為止,然后將脖子一縮,立刻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就在前幾天,關成祥還隱約聽見爺爺在高喉大嗓地罵人,罵聲穿過空曠的歲月,直抵他的胸口。他當即驚醒過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還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想爺爺這是怎么啦?難道又喝了酒不成?或者是他沒有酒喝,跟他要酒來了?第二天吃過早飯,他就來到了他家的墳地,還特意帶了一瓶今年過年關玉柱(他的重孫)給他買來他還沒舍得喝的呼蘭二鍋頭酒。他把酒全部倒在了爺爺?shù)膲炆希缓笤谀莾鹤聛怼K业膲灥厝缃窬驮谒业牡剡厓海ǔ邪?,是前幾年才遷過來的,而且為了不耽誤種地,并沒有很大的墳包。但是這兒卻埋著自爺爺開始所有已經(jīng)故去的家人,其中有他的奶奶,他爹他娘,他的哥哥,他的老伴兒,他的兒子和兒媳婦,以及孫子和孫媳婦……因為他們人數(shù)眾多(他有兩個兒子,四個孫子),有的他已經(jīng)叫不出名字了。

這兒是個安靜的地方。雖說前幾年在附近修了一條公路,常有各種各樣的汽車跑來又跑去,但是因為有莊稼隔著,似乎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最多能看見它們一閃一閃的,很快就過去了。由于種種原因,他以前也常到這兒來,有時候是來干活兒,有時候是沒有什么事,專門過來看一看。每到這時候,他都會生出很多的想法,這些想法亂七八糟的,并沒有什么頭緒,就像下雨天的水泡兒一樣,總是很快地出現(xiàn)又很快地消失,快得簡直沒辦法抓住。不過有一種感覺卻是一貫的也是明確的,就是覺得他們并沒有離開他。他們只是不再吃飯不再干活了,卻還在想事兒,甚至還在說話,說起話來還是從前的樣子,從前的聲音,從前的語調,從前的脾氣秉性,一點兒都沒有改。

比方說,在他的感覺里,爺爺還是那么憤憤不平,看什么都不順眼;爹則始終老實巴交的,一說話就吞吞吐吐,生怕惹得爺爺發(fā)脾氣。說起來,他爹就是這么個人,一輩子活得窩窩囊囊,尤其是在爺爺跟前,說話都不敢大聲。爺爺死后他爹有一次說:“這全是你爺爺把我嚇的。”爹說他是爺爺最小的孩子,爺爺陜五十歲才生的他,而且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那之前爺爺給關成祥生了十幾個姑姑,有的他連見都沒見過,據(jù)說很小的時候就死去了),即便這樣爺爺對他照樣不好,抬手就打,張口就罵,后來他爹自己都娶妻生子了,爺爺還是這樣對他,真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那時候爺爺已經(jīng)七十多歲,打起人來仍然力氣不減,還下手極重,不論手邊有什么東西,都抄起來就打。爺爺是七十六歲那年死的,他好像得了什么急癥,那天白天他還喝了一壺酒,可是當天晚上他就不行了。他爹后來曾經(jīng)說:“那年頭兒,這就算高壽了。”

爺爺死后十幾年,他爹也死了。爹死時只有四十歲。關成祥至今記得清楚,那一年是庚子年,那一年家家“跑毛子”。按照縣志的說法,那一年應該是1900年。

有好多好多次,關成祥夢見過他爹。其實不光他爹,他夢見過他們所有的人。但是他并不為他們而傷心,這是真的。他知道這是人人都要走的一條路,這他早就想明白了。他只是覺得他們有話要對他說,每個人都是這樣。他盡力讓他們說,聽他們說,跟他們說。他覺得他有這個義務。有時候,他會感覺口干舌燥的,然后醒過來。當然,他們當中有他喜歡的人也有他討厭的人。比方他最討厭他二兒子的媳婦,以前他稱她為“老二家的”。老二家的沒別的毛病,就是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另外還愛占點兒小順宜。如果她想找他說話,他就愛理不理的,有時候還會訓她一頓。

這天早上,關成祥又出來撿糞。天色朦朦朧朧的,街上只響著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家家戶戶都緊緊地關著院門和房門。他一個一個院門走過去,每走過一個院門就在心里對自己說一聲“這是老趙家”,或者,“這是老錢家”。他知道屯里的每一家,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不光知道他們的現(xiàn)在,還知道他們的過去,知道他們是哪一年到藍旗屯來的,知道他們在這里經(jīng)歷了多少代,每代都有哪幾個人物,這些人都是什么樣的脾氣秉性,比如誰老實厚道誰奸懶饞滑還愛偷別人家東西,誰干過缺德事誰行過善事,其中哪些事使他們一輩子沒臉見人,以及誰家的男人偷過誰家的女人,他們的事情又怎樣在屯子里傳來傳去,最后如何弄得這個女人喝了農藥……

他知道的不止這些。誰家經(jīng)歷過什么大事了,誰家跟誰家哪一年因為什么事打了一架都動了鐮刀了,誰家的小子哪一年娶的媳婦、哪一年跟他老子分的家了,誰家在哪一年蓋了新房子了,他也都知道的。甚至可以這么說,這么多年以來,他一直都在親身經(jīng)歷藍旗屯的種種變故,屯里的事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與此同時,他也親眼目睹了藍旗屯由小到大的變化過程,一家變成兩家,一間房子變成兩間房子,似乎眨眼之間,就變得這么大了,原來只有幾戶人家,現(xiàn)在都快有一百戶了。

這期間有出生的,有死去的,而他還活著。

活著撿糞,撿了糞上莊稼。

要想莊稼長得好,糞肥不能少。

這時候,天色漸漸明亮起來,藍旗屯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楚。如今正是深秋,臨街的土墻木質的院門以及房子的屋檐都散布著一粒一粒白亮的秋霜,這會兒也看得見了。接著誰家打開了房門,門聲在空氣中顫動著,很快又有人在街上走動,偶爾還輕輕咳嗽一聲。屯子睡了一夜,現(xiàn)在醒過來了。關成祥停住腳,把糞筐放在地上,騰出手抻了抻衣袖。憑感覺他就知道,現(xiàn)在他的糞筐已經(jīng)滿了。抻過衣袖他重新把糞筐拎起來,在手臂上挎好,然后向家里走去。

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四處撒眸,看看還有沒有牲口的糞便。走著走著,突然看見街邊的墻角有件東西,上邊沾著一些塵土,還掛了_層霜。拿起來一端詳,是一個塑料的物件兒,又圓又扁的,中間兒有條縫,就像冬天賣的柿餅兒。這東西他可從未見過,便想這是個什么玩卷兒呢?在衣襟上擦了幾下,擦掉上面的霜和塵土,感覺挺光滑的,這才意識到也許是件小孩子擺弄的東西,于是順手揣進了衣兜。

關成祥回到家,把撿來的糞倒在后園子的糞堆上,拍著衣襟進了屋。他進屋時關玉柱的媳婦正在忙早飯。玉柱媳婦說:“太爺回來了?咱這就吃飯。”關成祥答應一聲,朝他住的西屋走去。隨即聽見玉柱媳婦提高了聲音對著東屋說:“你倆還不快起?太爺都回來了!”

只聽東屋有人說:“起來,這就起來!”

關成祥走進屋,脫下外衣,又走出來,洗了手臉。待他做完這些,來到飯桌跟前時,只見關玉柱和關小寶已經(jīng)坐在那兒。關小寶是關玉柱的兒子,那年不是五歲就是六歲,小東西黑漆漆的,看見關成祥連話都沒說。

玉柱媳婦端來了飯菜,大家開始吃飯。快要吃完的時候,關成祥想起了早上撿到的那個東西,走進屋,從外衣兜里取出來,托在手上說:“我早上撿的,你們看看是啥。”

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關小寶一把搶了過去,他瞪大眼睛說:“呀!悠悠球兒……”

鄭官屯

鄭官是一個人。

這人名叫鄭蘭齋,清宣統(tǒng)二年(1910年),他是該縣的哨官,手下統(tǒng)領著八十幾號弟兄,住在縣城東門的兵營里。兵營四周有圍墻圍著,內有十幾間瓦房,人們把這里叫做東大營。那時候,每隔十天半月,就見他騎著一匹矮小的花馬,帶領兵士們急三火四地擁出了營門,朝城外的什么地方撲去。一見這種情況,行人會立刻紛紛讓路,他們知道,這準是哪兒又鬧胡子了。

胡子又叫綹子,這是當?shù)匕傩諏ν练说慕蟹ā?/p>

當年匪患成災。據(jù)鄭官掌握的情況,僅在本地活動的綹子,就有十幾股之多。他們時聚時散,無事則散到民間,一有行動便積聚起來,特別難對付。每股多則上百人,少則數(shù)十人。且每股都有報號,諸如“天照應”、‘青山好”、“黑手”、“天幫”、“四海”、“孟團”、“王團”等等。其中最有名的一股報號為“老疙瘩”,人數(shù)最多,差不多百十號人,人人手里都有家伙。鄭官以前和“老疙瘩”交過幾回手,大致知道他們的底細。

這天掌燈時分,鄭官得到情報,臘月初十夜里,“老疙瘩”將到本縣許大房子屯的許家大院來“做活”,他們的人已經(jīng)在那兒踩過點兒。

鄭官不是本地人,他原籍湖北枝江,說起話來又尖又細,嘰里呱啦,十句總有五句聽不清楚,背地里常被當?shù)厝私凶鲟嵞闲U子。鄭官本是一介書生,他原是光緒年間的舉人,光緒二十六年(1900),奉調來到本縣。當時這兒還沒有設縣,叫××分防。最初他在分防經(jīng)歷(清代官職名)手下辦理文案,后因原來的哨官在剿匪中不幸戰(zhàn)死,他才受命領了這個“肥缺”。

鄭官這年三十余歲,生得面皮白凈,尤其臉上那一雙美目,總是飽蘊著濃濃的詩情,經(jīng)常給人顧盼生輝之感。那時他已經(jīng)娶妻并生有一女,不過妻女都在湖北老家的父母身邊,他家在那兒有一處田莊。雖說他當了哨官,可骨子里還是個書生,平素仍以讀書為快事,詩書禮樂,諸子百家,偶有閑暇便手不釋卷,且常常不停地搖頭咂嘴,回味無窮。現(xiàn)在他獨自一人住在東大營一間寬大的房子里,一切瑣事都有人照顧,除了公事不得不辦,余下的時間他都在讀書。他心里很清楚,讓他做這個哨官,實在是勉為其難。同時他也知道這個職務對他意味著什么。他又不傻。

他當然不傻。

情報送到鄭官這里時,鄭官正在他房里看一本《孟浩然全詩》。孟是他半個鄉(xiāng)黨,他對他一直特別看重。房里有些冷,爐火已經(jīng)奄奄一息,他懶得叫人添柴,便將一條棉被裹在了身上。聽來人說完情況,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動,不過并沒馬上說話。他放下手中的書,又借著微弱的燈光看了看皇歷,今天已是臘月初九,心想不就是明天嘛!坐著沒動說:“我知道了。”

來人等了片刻,見他不再說話,悄悄打個“千兒”,向門外走去。剛走幾步,又被鄭官叫住了,回頭一看,見他將一根手指按在嘴上,先是“噓”了一聲,隨即說道:“別走漏風聲。”

看上去很滑稽也很可笑。

來人不敢流露這種感覺,馬上應道:“是。”

來人轉回身,走了,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鄭官突然說:“站住!瞧我的……這次一定要剿滅他們……”

來人嚇了一跳,站住了。

鄭官對他揮了揮手,說:“好了,你走吧。”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臘月初十,天黑以后,鄭官騎上他的花馬,帶著八十名弟兄,靜悄悄地出了城,向許大房子奔去。依他的判斷,三十多里的路程,不消一個時辰,他們就趕到了。

后來有人說,那一天冷得邪乎。

那一天確實冷,小北風兒刀子似的,割著人的臉。田野上的積雪在月光下泛著白光,看上去無邊無際。偶爾還響起一聲長長的狼嚎,讓人聽著瘆得慌。這時候,“老疙瘩”的隊伍正稀稀拉拉地走在雪地上,看似十分散漫。他們一律穿著牛皮烏拉,走起路來嚓嚓作響,又輕又快。每個人都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有人腰上扎著麻繩,還把狗皮帽子的帽耳朵拉下來系在了下巴上。時間長了,帽子四周(包括眼睫毛)已經(jīng)掛了一層的霜。

這時有人說:“媽的這熊天兒,咋這么冷!”

馬上有人接著說:“我這兒帶著燒酒呢,要不你抿一口?”

先前那人說:“得,我還是等完事兒再喝吧。”

說話的兩個人一大一小,這包括身材也包括語聲兒,大的身材高大,小的單薄瘦小,大的聲音粗啞,小的還帶著一口的娃娃腔。這大的就是“老疙瘩”的頭領,他們稱作當家的。其實他的名字就叫老疙瘩。不過這并不是他的大名。在東北,老疙瘩是專門用來稱呼家中最末一個男孩子的。這樣看老疙瘩顯然只是他的小名或乳名了。老疙瘩的名聲如此之大,人人都說他心狠手黑,當年他只有二十六歲。

過了一會兒,老疙瘩說:“喜子你想喝吧?想喝你就喝。”

喜子說:“我可不喝,辣烘烘的。再說我也不冷。”

喜子就是那個小的,那年他十五歲,因為長得瘦小,看去還沒有十五歲大。喜子是個孤兒,他說自己命硬,把爹媽給克死了。那時候他才七歲。此后他就成了一個小叫花子,衣裳破破爛爛的,一年也不洗一次臉……他說我不餓死就不錯了,哪有工夫洗臉?喜子九歲那年,有一次老疙瘩跟幾個兄弟上城里閑逛,在窯子門口遇見了他。喜子說他那天特別慘,一天沒整著吃的,眼看就餓死了,多虧當家的給了他兩個大饅頭。喜子當時就對老疙瘩說,往后你給我當?shù)胁恢?老疙瘩看他挺機靈,領上他出了城。

喜子一直很討老疙瘩的喜愛,他啥話都樂意跟他說,偶爾還會逗逗悶子。

兩個人肩挨肩地走在這支稀稀拉拉的隊伍的中間兒。

走著走著,老疙瘩又說:“你小子太嫩,還不知道這東西的好。人活著就兩件美事兒,一件是酒,再一件是娘們兒……知道嗎?”

喜子說:“不知道。”

老疙瘩說:“慢慢你就知道了,這東西不用教。以前我也不知道,如今不全知道了?不過這里有個鋪襯,你先得想法兒讓自個兒吃飽嘍。飯都吃不飽,哪還有心思想別的?”

喜子說:“那倒是。”

老疙瘩說:“吃飽了不算,人還得要面子。我這人就最要面子。別的不說,有人一提老疙瘩這仨字兒就哆嗦,還花那么多銀子買我的腦袋,這就是面子。”

喜子說:“那你怕不怕?”

老疙瘩說:“怕不怕都沒用。反正誰都有那么一天兒,遲早的事兒。我心里有譜兒。人活一世,要不窩窩囊囊一輩子,誰都能照屁股給你一腳,就像我爹那樣。要不你就渾作亂鬧……你沒看這世道,你不怕他他就怕你,誰硬氣誰是爺。”

喜子這次沒吱聲。

老疙瘩接著說:“娘的這幫狗頭狗腦的東西,你要是一熊,他都恨不能把你嚼了,骨頭都不帶吐的,根本就不把你當人看……”

老疙瘩停了一下說:“……哎,喜子你上前頭問問二爺,許大房子還有多遠。我覺著差不多了。”

喜子答應一聲,快步向隊伍前邊走去,一會兒他回來了,喘著粗氣對老疙瘩說:“眼看就到了。都看著屯子影了,黑糊糊一片。”

老疙瘩馬上興奮起來,同時心里特別緊張,腸子都一抽一抽的,甚至直想撒尿。這是他的老毛病了,每次行動都有這種感覺,這些年來一直如比。這樣過了片刻,他說:“給二爺傳話兒,咱們打西頭兒進去……照老規(guī)矩,不到萬不得已,別傷人……”

二十分鐘以后,這里發(fā)生了一場激戰(zhàn)。戰(zhàn)斗是在許大房子屯的屯頭兒打響的,戰(zhàn)斗特別混亂,不過都很英勇,許多人紛紛地倒下去,倒下去的人都在嘩嘩地流血,聲音就像山泉一樣清晰可聞,越流身體越冷,一直流得腦子一片空白。激戰(zhàn)持續(xù)了一個時辰,雙方共有五十多人被打死。天一亮,但見五十多具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屯西的坡地上,每個人的身下都鋪著一片血水結成的冰。

在辨認尸體的時候,有人發(fā)現(xiàn)了鄭官。

鄭官的死轟動一時,大家都知道××分防的哨管叫“老疙瘩”給打死了。這件事也驚動了各級官府。后經(jīng)多方協(xié)商,將鄭官及其他戰(zhàn)死官兵運至城郊義地安葬,將死匪就地掩埋。并且造了一塊石碑,雕著七個大字“鄭官蘭齋戰(zhàn)死處”,立于許大房子屯西。這樣,許大房子屯就變成了鄭官屯,直到如今。而且,一旦有人來到這里,他們必定要講這個故事,講鄭官屯是怎么怎么個來歷,聽起來頗有意思。

后來老疙瘩也死了,只不過比鄭官晚一些。

1932年(偽滿大同元年,那時候日本人已經(jīng)占了東三省)8月26日,下午四時許,有一支八百人的隊伍突然包圍了被日本人占領的昌五城(當時的縣城),并對城里發(fā)起攻擊。他們赤裸上身,狂呼亂喊,打的是“三省抗日義勇軍”的旗號。就在他們即將攻進城去的時候,日本人的援軍到了。日本人前后夾擊,義勇軍死傷多人,余下的迅速潰散。日本人特別惱怒,戰(zhàn)斗結束后,割下了所有戰(zhàn)死的義勇軍的腦袋,用鐵絲串在一起,掛在城墻上示眾。

腦袋周圍飛舞著成千上萬只蒼蠅,黑壓壓一片。

其中有兩顆,一顆是老疙瘩,另一顆是喜子。

張步屯

據(jù)付彩云老太太自己講,她是在偽滿洲國康德八年(1941)嫁到張步屯來的,那年她還不滿十七歲。丈夫要比她大得多,當時五十多歲了。成親的第一天晚上,丈夫的肚子一直在“咕嚕嚕咕嚕嚕”地響,吵得她一宿都沒睡著覺。開始她以為他是在鬧肚子,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天天這樣。這準是因為他老了,她暗自猜想,人一老就啥都不中用了。不過她明白這是沒辦法的事兒,在這之前,她爸已經(jīng)從丈夫家里馱去了兩麻袋高粱,還揣走了一沓綿羊票子(偽滿洲國紙幣)。

不管咋樣,往后我再也不會挨餓啦!她這樣安慰自己。

付彩云說:“那年月,女人就這樣啊!”

丈夫名叫張步青,剃光頭,出門時戴一頂瓜皮禮帽,窄臉,下巴上長著一些稀稀拉拉的花白胡子,兩邊臉上一邊一塊高高的顴骨,小眼睛,看上去似乎只有一道逢兒,然而眼神兒卻特別地銳利,嘴唇薄薄的,總是緊緊地抿著,而且總是很少說話(當然不是不說話,他又不是啞巴)。

那時候,付彩云總是有些怕他。后來她發(fā)現(xiàn),其實不光她一個人,家里頭別的人也是怕他的。在付彩云之前,他已經(jīng)有了兩個老婆,除此之外,他還有兒子和兒媳婦,還有孫子和孫女,加到一起,少說也有十幾口子了(因為兒子兒媳婦和孫子孫女都不止一個),大家住在一個大院里,他們之中無論誰,見了他都“溜溜”的,就像耗子見到了貓,哪怕他無意間咳嗽一聲,他們也會嚇得一哆嗦。那些年紀小的小孩子,甚至會“哇”的一聲哭起來,他卻理也不理。

照付彩云老太太的說法,她丈夫張步青是個性格很怪的人,別看他整日整日的不說話,實際脾氣暴躁得很,發(fā)起火來地動山搖的,而且特別犟,就像有人說的,是屬于叼著屎橛兒給他麻花都不換的那種人,就是說,認死理兒。付彩云說她親耳聽到過,他的前兩個老婆背地里都叫他犟驢,簡單些便說成“那驢”,那驢長那驢短,付彩云每次聽到都會心一笑,她說她們說得對。

付彩云說,當時老張家是這一帶有名的大戶人家兒,好地就有上百坰,自家還開了一處油坊和一處燒鍋(酒坊),除此之外,還在縣里開了一處糧行,一處雜貨店,專賣自家出產的東西,年年進的錢都“海海”的。屯子里更不用說了,房子都是青磚的,除了正房還有廂房,少說也有幾十間,四周都有高墻圍著,墻外建有炮臺,里頭住著炮勇,炮勇人人有槍。整個張步屯,他家就占了一大半。

張步青家財大勢也大,看來這是沒有問題的。

盡管他家有錢還有勢,可是張步青卻沒有多少大財主的樣子。除了付彩云,另外幾個當年見過他的人也是這么說的。比方他的穿戴,除去那頂瓜皮禮帽(還有一件冬天穿的羊皮大氅),不過就是衣裳干凈一點,沒有補丁,他的穿戴和屯里的許多人幾乎沒什么兩樣。而且,夏天的時候也喜歡挽起褲腳,這當然是為了干活方便。據(jù)說他每天都要干活的,逮住什么就干什么。即便沒什么活干,他也這么一副樣子:肩上扛著一把鋤頭,有時候在屯子里,有時候在田里,四處轉悠。

那時候他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四處轉悠。他走一會兒站一會兒,一邊還東張西望,總是一臉的心事兒,誰也說不上他在想什么。“多半在想怎樣擴大他的家業(yè)。”付彩云和那幾個當年見過他的人都如此猜測。

還有吃飯。吃飯他講究吃半飽,就是說,吃到半餓不餓為止。一般只吃一碗小米撈飯,再喝一碗小米飯湯。菜也簡單得很,一碟兒蘿卜條咸菜是必備的,不過要用辣椒油拌一下,此外再加一個燉菜,燉土豆燉白菜燉茄子燉豆角等等,偶爾在里面放幾塊肉。因為是大家一起吃飯,要把菜分別盛在幾只大海碗里,可是不論幾只碗,菜卻只有那么一個。這些事都是付彩云親眼看見的。

問題是不光他自己這樣做,他要求別人也這樣做。有一次(當時付彩云嫁過來沒幾天),全家人正在吃飯,吃著吃著,他突然大聲說:“吃飯別吃得太飽,吃到八分飽就行了……少吃一口誰也餓不死!”當時誰也沒吱聲,只有付彩云吃了一驚,她抬起頭四處一 看,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在看她,明白這是說給她的。后來她才知道,這話他早就對別人說過了。

那些年這兒還是日本人的天下,縣里住著日本人的軍隊,日本人當著本縣的副縣長(雖然不叫副縣長,而叫參事官,實際卻是一回事),還當著警務局的指導官、警察署的警政,反正什么事兒都是他們說了算的。

當年不是有個滿洲國嘛?滿洲國的皇上叫康德。早先年有個大清國,大清國有個乾隆爺有個慈禧皇太后,他們就是他的祖上。聽說二十年前康德就當過一回皇上,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最多四五歲,好像叫宣統(tǒng),住在北京的大殿里,后來叫什么人給攆跑了。往后就來了一幫日本人,他又第二回當了皇上。不過不在北京住了,換了一個地方叫新京,新京離黑龍江不太遠,那兒現(xiàn)在叫長春。他們說他這個皇上可不好當,說他處處得聽日本人的管。

“這些事兒都是我從老輩人那兒聽說的,不知道真假。”付彩云補充道。

付彩云還說了一件事兒,說就在她嫁到張步屯的那年秋天,莊稼剛剛上場(就是剛從地里收回來),有一天,從山河鎮(zhèn)來了兩個人,一個是鎮(zhèn)公所的辦事員,一個是警察署的“白帽箍”,“白帽箍”挎著匣槍。他們說鎮(zhèn)上有事,把張步青叫走了。那時候常有這種情況,一旦有什么事,就派人過來叫他,他又是張步屯的甲長,動不動就會被叫去一次。

不過這次好像有些不同。他們走的時候是貼晌時分,直到天黑他才回來。而且,和以前相比,這次的狀態(tài)也大不一樣。一進家門,他就破口大罵:“這些狗操的王八羔子,欺負到我頭上來啦!我苦巴苦業(yè)掙下這份兒家產,他們說拿去就得拿去!說拿多少就拿多少!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

他臉色青紫,腦袋和雙手,還有嘴唇和胡子,都不停地哆嗦,沒等罵完,就一頭栽倒在院子里。當時家里人都在院子里,有大人還有幾個炮勇和長工,大家本來正在等他回來吃飯,這時馬上亂作一團,誰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隨即有人喊道:“別愣著!救人要緊!”

還有人喊:“掐人中!快!掐人中!”

于是有人掐他的人中,還有人進屋含了一口涼水,“噗”地往他臉上一噴。過了一會兒,他總算哼哼著睜開了眼睛。人們七手八腳,立刻把他抬進了屋。

緩過勁兒來以后,他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日本人要建開拓團(就是要在這兒種地建屯子),要征他四十坰熟地。

他瞪著眼睛說:“娘的四十坰啊!還一個大錢不給……要不咋叫征呢!”

付彩云說,從此張步青就病了,一病十幾天,天天在炕上躺著,人也一天天往下瘦,幾天就瘦得不成樣子了,看著讓人可冷。家里給他請了大夫,說是急火攻心,抓了很多藥,藥都是付彩云給熬的(那會兒沒有藥片兒,都是草藥),一天熬一副。藥湯子又黑又苦,盛在一只二大碗(碗的一種,比大碗小,比小碗大)里,眼瞅著他“咕嘟咕嘟”灌下去。

那一陣兒不論哪兒都是他的藥味,藥味就像小蟲子一樣,墻角旮旯都能鉆進去。光藥味不要緊,家里還處處籠罩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怖的氣氛,讓人老是提心吊膽的,說話走路都得小心又小心。怎么說呢,就像家里死了人。這也是一種味。兩種味道混在一起,把人壓得氣都喘不上來。

這期間日本人已經(jīng)把地占上了,而且沿著劃定的地界兒釘了好多的木牌。這消息是張步青的兒子帶回來的。張步青有兩個兒子,他們都親眼看見了那些木牌,上面還寫著日本字。不過這件事他們沒有馬上告訴張步青,怕他受不了。在付彩云的感覺里,這兩個兒子都不像張步青。

張步青的病總算一天天見好了。一天晚上,他讓付彩云去叫兩個兒子。兒子們一前一后來到張步青的屋子,其中一個說:“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有槍又有炮的,我看咱就別吃這眼前虧了……”

兒子還沒說完,就被張步青打斷了,他大聲吼道:“孬種!”

因為病還沒有全好,吼過之后他喘息了一會兒,半晌才平靜下來,說:“這件事兒我想好了,我要上新京找皇上去。我要去告御狀。不管咋說,這滿洲國還是他皇上的吧。我就不信討不回這個公道……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明天我就走。”

第二天他真的走了。他是上午走的,走的時候戴著那頂瓜皮禮帽,兒子們給他套了一掛馬車,車上鋪了一條棉被,還帶了一名炮勇。

付彩云說:“想不到,這一去他就送了命……”

關于張步青,縣志上是這么說的:

“張步青,舊時本縣山河鎮(zhèn)西郊有名的鄉(xiāng)紳地主,社會影響頗大,人送外號‘張老步,所住自然屯被稱為‘張步屯。此人性格倔強……偽滿康德八年,日本侵略者指名收其良田四十坰,為日本人專用。張執(zhí)意不從,公開與日偽勢力對抗,被捕入獄。釋放后又去偽滿洲國首都新京告‘御狀,偽新京高等檢察院見其是地方鄉(xiāng)紳,不便加罪,于是采取兩面手法,明則好言相勸,暗則搗鬼下毒,致使其中樞神經(jīng)損傷,1942年(偽康德九年)歸里后不久即死去,時年五十六歲。”

后來付彩云嫁給了屯里的一個農民,當時東北已經(jīng)光復了。她和現(xiàn)在的丈夫生了兩兒一女,如今兒女們早已各自成家。付彩云現(xiàn)年七十七歲,滿頭的白發(fā)綰在腦后。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紅彤彤的晚霞映照著天空。老太太坐在她家大門口一個木墩兒上,正在慢條斯理地納鞋底兒。這會兒她抬起頭,朝西天看了一眼,抱歉地笑笑說:“不能再跟你嘮了……該給老東西整飯去了……”

說著話兒站起來,離開我,慢悠悠地向院子里走去。

【作者簡介】鮑十,男,原籍黑龍江省。已出版長篇小說《癡迷》、《好運之年》,中篇小說集《拜莊》、《我的父親母親》、《葵花開放的聲音》、《鮑十小說自選集》,日文版小說《初戀之路》等,有作品在臺灣地區(qū)發(fā)表。中篇小說《紀念》被改編成電影《我的父親母親》。現(xiàn)居廣州,在某雜志社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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