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夜，等待那個讓我一生都燦爛的人

南極北走

1

依凡像是突然的一個影子，好像在黑暗中隱藏了很久，出現的時候光線有些剌眼，讓人暈眩。

這個女子眉眼都是風情，會勾得男人魂飛魄散。江離細細地望著依凡，心頭是微微地震蕩。這是MSN上那個依凡嗎？

MSN上的依凡，奇丑無比。江離跟她交往時，始終沒有把她當成女人。

流離交錯的三年。依凡一直有與江離見面的要求。江離一再拒絕，只因依凡太丑。女子如花，應該是賞心悅目，依凡卻是剌玫果，只有果實，不見花開。

2

江離；明天，我去北方，路過你的城市，屆時我會下車，然后從你那里轉車，中間有兩小時的時間，我們在車站見面。依凡在MSN上給江離留言。

江離想找一個拒絕不見的理由，依凡卻已經不在線上。除了MSN，三年，兩人沒有任何其它的交往工具。

江離點燃一支煙。

三年，終于還是要跟依凡見面了。依凡可算是他的紅顏知己，但，那只是在網上。是她，陪他度過了一段破碎的日子。江離承認，他在內心里是非常依賴依凡的，依賴于依凡的思想。可是，那樣一個有著暴突牙齒的女子，他該怎么面對？江離一點也不想掩飾，他喜歡漂亮的女子。只怕，面對之后，他是否還有興趣跟依凡在MSN上繼續交往下去？

和依凡，或許只能成為思想上的情人。江離想。永遠不可能發生那種紅塵之戀。

3

候車室里人不多。一撥撥地來，一撥撥地走。從江離身邊過時，像一條河流，匆匆地向遠方流去。江離感到自己如同一顆沙粒，被棄置在岸邊。

江離忽然感到悲涼。30歲，沒有家，沒有親人，上網、抽煙、吃速食面、喝咖啡，每天睡得顛三倒四，小小的公寓亂成了狗窩。這便是他全部的生活。全部的人生。30年匆匆過去，匆匆過去，又是30年。

江離忽然感到有一種欲望自心底破土而出，他很想和誰做愛，做得翻天覆地，然后，他在這場愛中死去。

江離想著，便在候車室里尋找著，看有沒有誰能夠喚起他的欲望。江離看見了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女子。

江離走到女子身邊，女子正站在候車室的窗前抽煙。江離聞到一股淡淡的，薄荷的香煙味。忽然有一種想說話的渴望。

去北京？江離問。江離想到依凡就是在此換乘坐北去的列車。

女子微笑點頭。女子說，她本可以乘飛機的，然而，因為想看望住在這里的一位朋友，因此，才改坐火車。讓她頭疼的是，她幾乎有四年沒有坐過火車，而這次買到的竟然還是站票。

江離看了一眼女子的一身白衣，長途漫漫，不知她是怎樣做到的纖塵不染。

女子一直微笑著。她望著江離的目光，卻讓江離感到迷惑，這雙眼睛似曾相識。

等人？還是等車？女子又點燃一支煙。

等人。江離看看腕上的表，依凡到達的時間已經過了。江離不確定要不要等下去。他第一次這么耐心，這么久地等待一個人。但，卻是在等待一個他不愿意等的人。

如果白衣女子能一直站在這里，那么，他就有勇氣一直等下去。

白衣女子一支煙抽完，對江離莞爾一笑，飄然離去。那個婀娜的背影，令江離的心忽然一下子變得空落。即時，江離的手機響起，是依凡。依凡說她在車站對面賓館，401室等他。

江離聽完依凡的電話，再去看，白衣女子已了無蹤影。

此時，天色已近暮昏。江離找到401室。一進屋，江離便被一個女人緊緊地抱住。江離，你讓我好想，整整想了三年。一雙濕潤的雙唇，貼在江離的唇上。剛才在車站那膨脹而起的欲望，像一支離弦的箭，從江離心底沖出來。

4

401室。江離無法扼制的欲望，像澎湃的江湖，一浪跟著一浪。

江離與女友戀愛八年，始終沒碰過她一下。他把她當成冰清玉潔的仙子。

我跟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樣，只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女友不無怨尤地說。后來，女友跟著他的一個哥們走了。

江離在黑暗中忽然想明白了，他與女友為什么沒有染指，他只是在等待做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愛”。只是，他把依凡當成了剛才在候車室里偶然遇見的那個白衣女子，發泄著自己的欲望。

江離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如何對一個不知來路，不知去路，只有一面之緣，然后，便匆匆離去的女人，有如此強烈的沖動？

不過，江離很感激依凡。原來，依凡是從里到外把他看個通透明白。從他進401室，依凡始終沒有開燈，所有的窗戶，都擋上了厚重的窗簾。她不想讓他看見她那暴突的牙。她想留給江離一個無限想像的空間。她讓他在她身上，淋漓盡致地發揮著對另一個陌生女子的欲望。

5

一場“愛”結束，依凡走了。依凡走時，在江離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依凡說，江離，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江離明白。依凡有家，有丈夫，但，依凡愛他，依凡把他當成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只是，依凡沒有讓他送她上車站。

依凡走后，江離打開燈，他看見潔白的枕上有幾絲長發，那是從依凡頭發上掉下的。江離把幾絲長發拾起，繞在手指上，輕柔的發絲，貼在手指上，像依凡親吻他的濕潤的嘴唇。江離忽然有些愧疚，依凡如此愛他，他卻從始至終把她當成一個替身。

江離忽然有一種想喝一杯的欲望，這種欲望異常強烈。

一進酒吧門，江離一眼便看見白衣女子。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一個人。剛才在依凡的身上，他把他30年來對女人的欲望，全部給了她。

白衣女子顯然還記得江離，她沖江離招了下手，江離便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來。白衣女子招手叫來服務生，給江離要了一杯加冰塊的威士忌，然后，拿出一張蹀，交給服務生，很快音樂就轉換了——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你為我送別/你為我送別/胭脂香味/能愛不能給/天有多長/地有多遠——

這首歌真的很好聽。誰唱的？江離問女子。

胡彥斌的《紅顏》，白衣女子說。

這是江離預先沒有想到的場景。熱鬧的人群，威士忌加冰，好聽的歌曲，一個眼角眉梢都是風情的女人。這時，江離才得以長時間細細地看她。

白衣女子的話很少，只是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偶爾望望窗外過往的行人。

某一刻，威士忌加冰的味道，忽然讓江離想落下淚來。就像深夜失眠的時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想起他曾愛過七年的女人。那一刻，他就像此時一樣孤寂。沒有人與他對話，沒有人在黑暗中撫摸他，沒有人傾聽他心中的那些過往，只有依凡，那個奇丑無比的依凡，傾聽過他內心里那些花開花落的聲音。

江離的眼淚就這樣落了下來。

女子安靜地看著他，一個男人的眼淚，竟沒讓她感到訝異。如果是依凡坐在對面，情形自會不同。依凡一定會說出打中他心扉的話來。

那一刻，江離忽然強烈地思念起依凡來。如果依凡此時還在，他一定會把他全部的思念給她，不再把她當成這冷漠的陌生女子的替身。

歌唱到三遍的時候，白衣女子看了看腕上的表，跟服務生把歌蹀要回來，從兜里掏出筆和紙，趴在桌子上沙沙地寫著什么。江離猜她是給自己留電話號碼，或者是QQ號之類，好日后聯系。這是現代人的交友方式。只見女子把寫了字的紙條放在蹀盤里，交給江離。

相識一場，留做個紀念吧！女子說。

果然沒有猜錯。江離想。女子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微笑地跟江離說再見。女子的眼神里有一種迷離的濕潤，不無惆悵地望著江離，然后，快速地走掉，趕她的火車去了。

直到看不見女子的背影，江離才回過神來。他打開蹀盤里的那張紙條，里面竟然還有一張照片，照片正是女子本人。紙條上寫著：江離，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依凡。

依凡！江離只覺得心突地一跳，難道這個眼角眉梢都是風情的白衣女子，便是依凡？江離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紙條交給服務生，讓服務生再重給他讀一遍，這回聽得分明，上面的話，以及落款分明是依凡。剛才在賓館里，依凡就是這么說的：江離，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江離兩步并做一步地追趕出去，他要追上那個白衣女子，不，他要追上依凡。他要告訴依凡，他愛她，他早就愛上她了。

6

候車室里人并不多。一撥撥地來，一撥撥地走，像河流，永遠地川流不息。江離的眼珠子都要掉到了地上，也沒看見白衣女子的身影。江離追到站臺，北去的列車剛剛離去，站臺上已經空無一人。

回到家，江離打開電腦，可是，他找不到依凡的MSN，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依凡對他真是了如指掌，知道他必定會去MSN上尋找，因此，事先已把自己從他的視線里刪除，永遠地刪除。

江離拿出依凡留下的照片，久久地望著，依凡，真像是突然的一個影子，在黑暗中隱藏了很久，出現的時候光線有些剌眼，讓人暈眩。

江離終于看出名堂，原來MSN上的依凡，暴突牙是用PHOTO SHOP做出來的。難怪，初見到白衣女子時，江離會覺得那眼神似曾相識。

依凡！江離痛苦地低語了一聲。三年，一再推拒與依凡見面，依凡一定是看透了他，所以，才始終不肯露出真面目，做了那樣一副樣子。

依凡，我們就這樣就此錯過了嗎？江離痛痛地低喊了一聲。直至這時，江離方才明白，在酒吧，依凡為什么會要求放那首歌聽。

江離把依凡留下的歌蹀放在影蹀機里，曾經在酒吧聽過的那首歌再次響起來：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你為我送別/你為我送別/胭脂香味/能愛不能給/ 天有多長/ 地有多遠/ 這一去如果還能輪回/我愿意來生做牛馬/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江離終于聽出，這是依凡有意放給他聽的歌。這歌詞便是依凡要對他說的話。此后，江離夜夜打開這首歌，他在歌中回味著和依凡在一起的那個夜晚，那是他這一生中最燦爛的夜晚。因為有了那個夜晚，他的一生，也因此而燦爛。

此去經年，恐怕，每個溫柔的夜里，他都要等待著那個讓他一生都燦爛的人了。

(責編 苦丁香 kudingxiang199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