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護犢

佟發來

睡夢中，大火吞沒一家三口

2007年5月10日下午6時，30歲的白雄陽下班回到家里，兩歲的兒子冉冉正在門口玩耍，見他回來，綻出一臉燦爛，連聲叫著“爸爸”揮舞著小手向他跑來。他一把抱起兒子，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臉。妻子董美芬已經做好晚飯，等著他回來。白雄陽覺得無論每天工作多么辛苦，都可以忍受，只要能在家里感受到這份平凡而綿長的幸福。白雄陽一家來自云南省宣威市，他常年在昆明宏發鐵制品廠打工。由于工作踏實，去年，白雄陽被任命為制作安裝一組的組長。

白雄陽和安裝二組組長施穩清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但從2007年春節后，施穩清所領導的安裝二組連續出了幾次差錯，施穩清為此很不甘，決心盡快改進工作討老板的歡心。工作中，安裝一組和二組要共用一個模子，有幾次，施穩清前去拿模子時，白雄陽因自己的手下正在使用而拒絕了他，結果發生爭執。爭吵的次數一多，加之得不到老板的賞識，施穩清認準了是白雄陽故意在工作中刁難自己，甚至懷疑他挑撥老板與自己的關系，就此懷恨在心。

2007年5月9日是領工資的日子，由于工作上的失誤，老板要扣施穩清的工資300元，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一個小數目，為此與老板發生爭執，雙方不歡而散。“如果不想干，你馬上給我走人！”離開時，老板的聲音狠狠砸過來。想想老板說的絕情話，施穩清又氣又怕，偏執的他將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到白雄陽身上。“姓白的，你不讓我好過，你也休想好過！”他決定教訓白雄陽。但白雄陽長得比他高大，他自知不是對方的對手。思來想去，他決定先殺了門衛付老漢，拿到倉庫鑰匙，取出廠里的稀釋液，縱火報復白雄陽。他知道，稀釋液是一種燃燒性能極強的化學原料，用它一定能達到報復的目的。

主意一定，第二天，他從廠里拿了一把小鐵錘帶回住處，然后在工廠附近的小商店買了一把鎖，準備放火后將白雄陽的房門鎖上，以防其沖出來追趕自己。5月11日凌晨4時許，施穩清帶著小鐵錘來到工廠大門口。他先把在門衛值班室的付老漢砸死，然后找到倉庫的鑰匙，從倉庫抽出半桶稀釋液，悄悄來到白雄陽所在的屋前。施穩清在門前猶豫了一會兒，冷笑了一聲，提起手中的桶，將稀釋液從門縫慢慢往里倒入。倒出全部稀釋液后，他點燃打火機，微弱的火光映襯著他寫滿仇恨的臉。他把打火機甩到門前，“嘭”的一聲巨響，沖天大火鋪天蓋地地燒了起來……

用身軀為兒子筑起銅墻鐵壁

睡夢中的夫婦倆突然被“嘭”的一聲巨響驚醒，“呼呼”的火聲及一陣陣熱浪猛撲過來，睜眼一看，火苗如同失控的猛虎，張著血盆大口，要把一切撕裂、吞噬。“快、快!著火啦！快跑!”白雄陽飛身爬起來，不顧一切地沖入火海中拉門給妻兒打開逃生之路，但門已經被燒得嚴重變形拉不開，身上的衣服瞬間燃燒起來，不得不退回去，撲滅身上的火。“不行!門打不開!”白雄陽絕望地說，“你領著兒子到那邊去，我想辦法。”

妻子董美芬嚇得抱住兒子哭起來。“著火啦！救命!”白雄陽聲嘶力竭的一聲聲呼救。很快，屋內的呼救聲被大火的呼呼聲淹沒，呼救聲越來越微弱。

此時，火勢更加猛烈，三人已經被逼到床上距門最遠的角落，再也無處可逃。兩歲的冉冉早已經被驚醒，抱著母親不停地哭。“孩子，不哭，媽媽抱著你，別怕!”董美芬抹了把眼淚，緊緊抱住兒子。

突然，一陣火苗從頭頂飛過，蚊帳瞬間化為烏有。夫婦倆幾乎同時抓起床上的被子，將兒子捂得嚴嚴實實，只露著臉供孩子呼吸。董美芬本能地護住孩子，而白雄陽一把將妻子摟在懷里。很快，白雄陽身上的衣服燃燒起來，他忍不住扭動著身子，嘴里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不一會兒，董美芬的衣服也燃燒起來，鉆心的疼痛折磨著她。身陷煉獄中的夫妻倆，突然聽到懷里兒子凄慘的哭聲，低頭一看，被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燃燒了起來，倆人幾乎同時停止了掙扎，顧不得自身的疼痛，用手去撲打被子上的火……

夫婦倆的衣服燒光了，頭發也燒沒了，火舌在倆人的身上狂舔，小冉冉哭得更厲害了。“不哭，兒子，乖!要堅持住!”火勢繼續蔓延，倆人身子彎成弓形，用身軀為兒子圍成一道柵欄，攔住瘋狂襲來的大火。倆人的手也彎曲著，覆蓋住兒子的頭部……烈火無情地“咬”著夫婦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他們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皮膚被烤焦的聲音，聞到身軀被燒煳后一股濃濃的煳臭味。夫妻倆咬著牙，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護著中間的兒子，他們只有一個信念：不能動，不能讓小冉冉被烈火燒到，他才兩歲，他的人生還那么漫長。漸漸地，倆人的意識開始模糊，不一會兒，白雄陽昏死過去……

“挺住!救援人員就在外面救我們!”董美芬最后聽到丈夫微弱的聲音，發現丈夫一動不動，身子成弓形，緊緊地護住她和兒子。她來不及多想，只是靠著母愛的本能，保持著身體彎曲的姿勢，保護住兒子，保護住他的人生，保護住自己與丈夫共同的希望……

經過消防人員的奮力撲救，火勢很快得到有效控制。屋子里的一切都燒成了焦黑色，包括白雄陽夫妻倆的身體。他們的身軀保持著固執而堅定的姿勢，小冉冉的哭聲從里面一陣陣傳來。淚水，從人們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滑落。夫婦倆和小冉冉被緊急送往昆明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搶救，經醫院檢查，夫婦倆完全被燒成炭人，其中丈夫白雄陽全身96％被燒傷，連眼睛也被燒得粘連在一起，而妻子的燒傷面積也達到90％。可是，讓人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年幼的兒子小冉冉的燒傷面積只有37％。

“兒子，你要乖，要堅強！”

當天中午，妻子董美芬經醫院搶救蘇醒過來。燒傷科的病床為防止感染，都是密閉的。她靜靜躺著，回想著所發生的一切，她想起兒子來，急切地問醫務人員：“我兒子呢？他受傷了嗎？”聽說兒子沒有生命危險，只受了點兒輕傷后，她才放下心來，“我的丈夫怎么樣？”也許是聽到妻子的聲音，白雄陽也蘇醒過來，但粘連的眼睛使他什么也看不見。“我沒事，你怎么樣？”他吃力地問。“我也沒事，你真的沒事嗎？”她不放心地問。得到肯定答復后，她才放下心來。倆人都是重度燒傷，不允許多說話，但夫婦倆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同呼吸共命運。雖然醫院全力搶救，但由于夫婦倆的燒傷程度實在太重，傷情一直沒能控制。貧血、感染、低蛋白血癥、臟器功能衰竭等癥狀，時刻威脅著夫婦倆的生命，他倆時而昏迷，時而蘇醒。由于夫婦倆在無菌病房，一般人不能隨意出入，小冉冉不能去見爸爸媽媽。董美芬看不到孩子，她常常狂躁不已，要求見兒子。但醫院為安全起見，沒有答應她的要求。有時，清醒過來的白雄陽聽到妻子這樣狂躁不安，心疼不已，忍著劇痛安慰妻子，輕輕地回憶過去，斷斷續續地說著兒子出生時候的樣子、會叫“爸爸媽媽”的樣子、會走路的樣子，揚起笑臉的樣子、還有以后的樣子……

白雄陽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5月14日下午5時，白雄陽懷著對妻子和兒子的眷戀，離開了人世。董美芬虛弱的身體也出現了臟器功能衰竭癥狀，她自己仿佛感到時日不多，哀求著要見兒子，醫院實在不忍再拒絕一個將死母親的要求，破例將電話帶到病房中。“爸爸、媽媽！”電話中傳來兒子熟悉稚嫩的聲音，董美芬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她喃喃叫著：“我的兒子，我的寶貝兒子。”“媽媽，你和爸爸什么時候來，我想你們……”兒子的聲音隱隱帶著哭腔。董美芬心如刀絞，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一定要鼓勵兒子，讓他堅強：“兒子，你要乖，要堅強!我和爸爸永遠都會陪著你!”董美芬說完，又昏迷過去，但她的臉上，卻浮現著滿足的笑意，這個年輕的媽媽再也沒能醒過來。

6月5日，昆明警方將施穩清抓獲。經審訊，其對縱火殺人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當人們得知夫婦倆用生命保住的幼兒面臨無錢醫治的情況后，紛紛趕到醫院看望小冉冉，并給他捐款捐物，表示一定要留住夫婦倆這份感天動地的愛……6月28日，經過一次植皮手術后，小冉冉的恢復狀況良好。

（白雪摘自《婚姻與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