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先生

還可以先生是這個世界上我最關心的人，一是因為他是我兒子，二是因為他還年幼，才11歲。自從和他媽離婚后，我們每個星期在我父母家見一面，時間約三小時。因為我對他的成長過程不能全面、細致地觀察，我有了解他一切的欲望，常向他提出各種問題。以下是我們的對話：你語文怎么樣？還可以；你數學怎么樣？還可以；你們老師怎么樣？還可以；你媽給你吃得怎么樣？還可以……

怎么說他呢？我覺得他就像一個太極高手，以靜制動，以一招勝萬式。他的態度慵懶、從容、漫不經心；他的答案曖昧、模糊、激發人的想象，但卻什么也想象不出來。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孤單、無助，仿佛一個人拿著一把劍，站在迷霧中尋找對手，什么也沒找到但對手卻似乎無處不在。他真是個高人，我由衷地感嘆。

為了了解還可以先生是否真的什么都還可以，我作了一點工作。他的一位女同學是我同事的女兒，我打電話給小女孩，問她數學考了多少分，小女孩說95，這比還可以先生高了10分；我又問她語文考多少分，小女孩說98，這又比還可以先生高了10分。我問她還可以先生上課怎么樣，小女孩在電話那端猶豫，我說不要緊的我肯定替你保密，小女孩說他上課和同學打架……

在另一個星期天，我勒令還可以先生把成績報告單帶來，老師的評語是這樣寫的：“聰明不干，等于笨蛋?！薄澳闵险n小動作太多，讓老師失望……”就沒一句好話。同志們啊，大家都是做父母的，你們可以想象我的心情，我敢說我憤怒得出離憤怒了，我好難過，還可以先生明顯地言實不符，他在糊弄我。

我痛苦地考慮著該怎樣教訓這個虛偽的還可以先生。巴掌打行不行呢？皮帶抽行不行呢？還是罰跪算了？可我怎么下得了手？而且還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我只好強抑怒火，搜索枯腸，給他講一些通俗易懂的道理，什么學得好長大開小汽車，學不好蹬三輪；什么某某憑本事考上了重點中學，給他爸媽省了好幾萬，你不想給你爸媽省錢，你不想做個孝順兒子么……最后我問他，我說的話你聽得懂吧，我講得對不對呀，他回答說還可以。

遇上這么個高人兒子你有什么辦法呢？他一點都不心虛，一點都不慌張，一點都不舍自信，你有什么辦法呢？連續兩個晚上，我做了兩個夢。

夢一：一天我在街上走，一輛锃亮的小汽車吱地一聲停在我身邊，還可以先生從車內伸出頭來，說老爺子捎你一段吧，我說你忙不麻煩你了，他說一家人怎么說兩家話，死拉硬扯地把我弄上車。我說你現在混得不錯嘛，他說還可以。

夢二：一天我在街上走，一輛三輪吱地一聲停在我身邊，還可以先生騎在三輪上，邊擦汗邊對我說老爺子捎你一段，我說你忙不麻煩你了，他說一家人怎么說兩家話呢，死拉硬扯地把我弄上車。我說你現在還行吧，吃飯錢有吧，有困難到我那吃去，他說怎么能啃你老骨頭呢，我還可以。

兩個夢都是在他說還可以的時候就醒來，我對這三個字過敏。我在心里對他說，無論什么情況，但愿你把這個答案保留你一生，你是龍是蟲我不管，只要你一生覺得你活著還可以就行。

（趙永躍摘自《女性天地》）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