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只是一種極為有趣的生活方式,相比虛偽的崇高,它顯然要精彩許多。
據我媽說,我小時候是個混蛋,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小子。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因為經常有大人跑我家告我的狀,說我欺負他們家女兒。我爸是村長,為了體現(xiàn)他的正義與公平,經常是要狠揍我一頓的,打得我屁股開花,眾人才滿意而歸。
因為這個原因,我對那些大人恨之入骨,身上始終有一股要揍他們的危險情緒,但終究是人小力微,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又只好去欺負他們的女兒,以解我心頭之恨。那些小妮子挨不住又告我的狀,然后我又挨了揍。這樣循環(huán)了好幾次,我仍死不悔該,我就變得很混蛋了。
父母決心治治我的時候,我就上了小學。據我所知,上學后我沒有任何改觀,依然是一副混蛋樣,搬椅子砸玻璃的搗蛋事照干不誤,還籠絡了一批和我一樣的搗蛋鬼,盡干些偷雞摸狗的事。很快我就名動全班,坐穩(wěn)了班上第二大哥的位置。至于為什么第二?原因是班上有個叫黃貴的家伙比我還混蛋。他最得意的是曾經當著許多人的面掀了個女孩子的裙子,一時聲名大噪并被尊為大哥。但我甚為不服并表示掀女孩子裙子這種事我也能干。我約其決斗,一較高下,以排座次。雖然我個頭比他高,但他除了會掀女孩子裙子外,也確實很能打。結果我輸?shù)煤軕K,被按在了臭水溝里,從此就只好屈居第二了。
我從來不認為混不混蛋和成績的好壞有任何的關系。我雖然混蛋,但學習成績卻不混蛋,甚至有走上了光明大道的嫌疑。但黃貴卻始終是個混蛋。人混蛋,學習成績也混蛋,還因此留了級,繼續(xù)在一年級當他的霸王。而我得以另立山頭,與他徹底地劃清了界線。
當年最愛干的事,就是到草叢里抓幾條毛毛蟲偷偷地放進女生的文具盒,然后拿本書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等到女生打開文具盒,驚慌失措乃至嚎嚎大哭的時候,我們幾個小混混就一邊偷著樂。這事干多了,傳到了父母的耳朵里,沒少挨揍。因為屁股挨揍的次數(shù)多了,兩瓣肉長得格外厚實,所以后來我在父母要揍我的這件事上并沒有多大反應,我的屁股也開始采取默許甚至合作的態(tài)度。但被揍還是要有被揍的樣子,所以父母揍我的時候,我經常假裝一邊抽噎一邊抹眼淚。只是后來有一次,不小心笑出聲來了,被父母識破了我的伎倆。后來他們就不再打我屁股,改揪耳朵要我牢牢記住今天的教訓。揪耳朵是疼的,但我又不敢蓄意忤逆,所以我經常要跪地求饒并一再聲明再也不干這種事了,父母才放我一馬。
正常情況下揪耳朵的教訓是能記住個兩三天的。但因為父母只揪一只耳朵,而忽略了另一只耳朵,所以兩三天之后我大抵是要忘記這個教訓的。但抓毛毛蟲嚇唬女生的事還是不干了,一來是因為女生被嚇成習慣了,漸漸也產生了抗體,不再懼怕毛毛蟲了;二來是開始覺得這不夠威風,體現(xiàn)不出男子漢氣概。于是我就尋思著找點刺激的樂子,研究來研究去,最后對田里的作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拔蘿卜,挖紅薯,刨花生,一樣不落,一度有沉迷其中的跡象。經常帶領大部隊全線出擊,鐵騎之下,滿目瘡痍,寸土皆秋。因為破壞力驚人,我成了村里的頭號恐怖分子,長期占據著主要打擊對象的位置。
因為人人喊打之勢,壓力過大,我突然停止了發(fā)育,從一年級坐最后一排,到四年級坐到了第一排,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初三,上了高中才得以正常化。
我也從來不認為混不混蛋和身材的高矮胖瘦有任何的關系。但因為我停止發(fā)育的緣故,帶頭大哥的位置受到了嚴重的挑戰(zhàn)。大家眾口一詞認為我開始不夠混蛋,甚至有變乖巧的趨勢,并一致認定無法與我再繼續(xù)偉大的友誼。為了證明我與他們依然志同道合,依然存在偉大的友誼,我又特意做了一件混蛋事:晚上,尋著燈光,我抄起一塊石頭把正在回家路上的同桌手里的手電筒砸個稀爛,事后她一邊哭哭啼啼一邊嚷嚷再也不要嫁給我了。但我甚為得意,因為后來的二十多次模擬現(xiàn)場證明,我再也無法達到那神準的地步。但大家認為這事分量不夠,無法服眾。于是我就被迫“退位讓賢”了。從此,我就一蹶不振,再也混蛋不起來了。
混蛋只是一種極為有趣的生活方式,我一直很驕傲曾經有這么一種瀟灑而不拘泥的生活方式,相比虛偽的崇高,它顯然要精彩許多。因為這個緣故,我一直很懷念混蛋一樣的少年。
編輯/孟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