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說,如果你做石頭,你要做磁石;如果你做植物,你要做含羞草;如果你做人,你要做性情中人。
其實(shí),雨果的高明,在于為人生找到了鮮明的喻體。做人需要有人格的魅力,有磁石般的吸引力;做植物,就做含羞草,要自知,要懂得害羞;做性情中人,既要率性又要有個性。對人生太多的感念,都需要表達(dá),平凡的人,找不準(zhǔn)物象,大師雨果,為我們形象貼切地表達(dá)了出來。
我在閱讀與生活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每個人都希望對人生有自己的理解,為把這種理解表達(dá)得形象,他們都在尋找喻體。于是,文本上,“人生如……”形成了流行的句式,人生如棋,人生如劍,人生如霧,人生如電。似乎世間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與“人生”掛上鉤,任何的事物都可以哲理性地闡釋人生。
一次回鄉(xiāng)下,我爺爺奶奶正在吵架。我爺爺說,人生像葫蘆,我奶奶說人生如南瓜。當(dāng)我回到家里,我老婆說,爺爺奶奶錯了,人生如一件毛衣。我兒子說,他們?nèi)e了,人生如一本作業(yè)本。并且各自闡述了各自的道理,似非而是。
他們言之鑿鑿。而我對此卻很心虛,說實(shí)在的,我至今尚未找到人生的喻體,每每信手拈來一個,仔細(xì)一想,真是掛一漏萬。
我信奉尼采的“人生三象”。尼采以駱駝、獅子和嬰兒比喻人生的三個精神階段。
人這一生,首先要做駱駝。人生的開始,需要像駱駝一樣吃苦負(fù)重。苦與累,是抵達(dá)成功的唯一途徑,同時也是幸福的參照物。羅素說:“毫不費(fèi)勁地滿足了一個人所有的欲望時,幸福的要素會跟著努力一塊兒向他告別的?!彼?,勞其筋骨,空乏其身,是對一個人必要的鍛造。
處在一個競爭社會里,一個人的精神領(lǐng)域里,必須有獅子的陽剛和兇猛。在一生的過程中,需要直面對手、敵手、挫折、失敗、冤屈、厄運(yùn),很難一一列舉,沒有獅子一般的體魄、牙爪及勇氣,實(shí)難應(yīng)付。海明威為了塑造強(qiáng)勁,常常只身去非洲獵獅。在他看來,一個人要打敗一頭獅子,首先人得具備獅子的品性。
從獅子到嬰兒,難道還要從剛健和睿智,返還到柔弱與無知的狀態(tài)嗎?這表面是個悖論,實(shí)則暗含至理。無論人生如何豐瞻華美,到了晚年,大潮終將退去。七彩淡去,人生的畫板只留下原色。此時的人生又重歸起點(diǎn),回歸“嬰兒”狀態(tài)。沒有矯飾和虛偽,只有純真與豁達(dá)。大限將至,維特根斯坦感覺新鮮如嬰兒,告訴身邊的人:“我度過了美好的一生?!?/p>
錦衣玉食,滿足的是動物性的本能。在此之上,每個人都不愿意放棄對生之意義的追尋。對于人生的概述,我尊重每一個拙劣的喻體,尊重每一個并不貼切的比喻。因為為人生尋找喻體的過程,正是平凡人生,對生活這本紛繁復(fù)雜的大書做出最經(jīng)典的眉批的過程。
(紫檀木難摘自2007年10月8日《清遠(yuǎn)日報》)
怦然心動:生命像一粒種子,時間是土壤,奮斗是陽光,汗水是養(yǎng)料。生命的美麗不光表現(xiàn)在它的開花結(jié)果,更在于它茁然成長的過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