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的路

李清源突然從夢中醒來，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喃喃地說道：“今天，今天就可以結束了，幾個月的拼搏，到今天總算要有結果了。”

李清源自八歲學圍棋，至今已有十年。十年中，他在國內多次獲獎，被稱為“一號種子”。近幾個月以來，他戰(zhàn)勝了眾多的棋士，成為“新生杯中日韓團體比賽”中國隊的主將。在前一天，他和他的兩名隊友戰(zhàn)勝了韓國隊，而今天的比賽則是最后的冠軍之爭。

比賽在8點準時開始，日方主將為同樣年少有為的武宮英雄，在比賽中每人各有兩小時思考時間，黑棋貼還五目半。通過猜棋，決定的行棋順序為：中國隊主將，三將執(zhí)黑，副將執(zhí)白。雙方互道“請多指教”表示敬意后，主將賽李清源執(zhí)黑先行，下出三連星的布局，擺出爭奪中腹的架勢，武宮則遵循日本傳統(tǒng)，先下小目，然后守角，再掛角。十多步棋之后，李清源在右邊和中腹占地極多，但不夠穩(wěn)固，有不少斷點；武宮則在左、上兩邊占有穩(wěn)固的實地，并以此為基礎，進攻黑棋，下到此處，雙方還是不分勝負。

現(xiàn)場解說員及時向觀眾說明棋賽的動向，“主將賽中黑棋不理會中腹斷點，轉而要占據下方，這是否有些操之過急？”解說員講得不錯，“啪”地一聲，白子落在中腹黑子的一處斷點上，而只要能在這里打開一個缺口，中腹的歸屬就難料了。擋住白子的進攻？但不在下邊再下一子的話，下邊也很危險，黑棋一下子落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望著武宮英雄得意的笑容，李清源鼻尖滲出了點點汗水，并突然回憶起昨晚的夢境，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對手，甚至同樣得意的笑臉。在對手得意的表情中，李清源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不！通過長時間的努力和汗水，品嘗過忍耐、希望甚至絕望，終于走到這一步，奪得冠軍就在眼前，怎能就此認輸？一定還有翻盤的機會，一定有……李清源起身去旁邊拿了一杯冰水，猛喝幾口，鎮(zhèn)靜下來，坐回棋盤前，用食指和中指夾起一顆棋子，平靜地放在白子進攻路線的前方。“擋住白棋對中腹的進攻，”解說員開始解說主將賽，“但下邊黑棋會有被圍的危險……咦？黑棋通過對中腹的防御，為接回下邊黑子做了準備，下邊黑子有希望逃回，白棋開始切斷黑子后路……，好精彩的騰挪！黑子成功逃回！白棋在下邊的陣地不穩(wěn)，隨時可能被黑子反撲，形勢逆轉。”

武宮的表情僵住，開始思考，5分鐘，10分鐘，半小時過去了，就在李清源等得不耐煩之際，武宮英雄在左下角下了一顆平淡的棋，李清源想都不想，就進攻下邊白子，白子節(jié)節(jié)敗退，但十余步之后，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平淡的白子，擋住了黑棋的進攻，而退敗下來的白子，更對進攻的黑子呈包圍之勢，這一片黑子竟這么死了。形勢又變了回去。不，比上次更加危險！武宮拿起一塊毛巾擦了擦手：“嘿，剛剛真是被你嚇出了一身汗！但心亂是輸棋的致命傷，長時間的等待已讓你的心亂了！”

這時，解說員正在講解副將的比賽：“中方已快輸了。”李清源又望向三將賽，日方三將滿臉焦急之色，想必處于劣勢，那么自己這盤就是關鍵了。想到這兒，他猛地夾起一顆黑子，“啪”地一聲，落在棋盤上，聲音如此之響，使四周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向主將賽看了過來，武宮好像也被嚇了一跳，幾秒后才回過神來：“你想做最后的掙扎？現(xiàn)在我至少領先二十目，你沒機會了！”旁邊有翻譯譯給李清源聽。李清源只回了一句，“不下下看怎么知道？”接著展開了狂風暴雨般的進攻。“哦，打劫？困獸之斗……又是一個劫！想靠打劫撐下去嗎？”武宮英雄有些焦急，“明明已經贏了，又被逼到這種地步！別在粘上來了！”

這時，副將三將賽已經結束了，沒有意外，中日各一勝一負，主將賽兩人的思考時間也都用完，只能在十秒內下一手，在裁判的讀秒聲中，李清源竟靠打劫把對方逼了回去。“還有機會，只要我不放過一絲漏洞，就還有機會勝，一定要撐下去，”現(xiàn)在，李清源和武宮英雄都使出渾身解數，展開激烈的攻防。汗水從兩人的臉上滴下，解說員看到這場面竟也吃了一驚。

“好精彩的進攻啊！黑方目數漸漸追回來了，還差十五目，十目，五目，啊……”解說員說，“就要反敗為勝時，已到了終局。黑數一目半！”底下的觀眾一片驚嘆，從相差二十多目追到只差一目半，其進攻之猛烈，可想而知。

“你的確很厲害，但是可惜你還是輸了。一切都結束了。”

“不！”李清源脫口而出，接著，他低下頭，雙手緊緊按在膝蓋上，對武宮，也像對自己說，“我本來也認為這場比賽結束了，但這盤棋讓我明白了只要不放棄，心中還有希望，就有了可能。但……”

大廳的燈光打在李清源身上，大家突然發(fā)現(xiàn)，李清源竟在顫抖，一滴汗或是……淚從李清源臉上滴下來，打在手背上，四散開來，“但輸實在是太難受了！”

這時主辦人走了過來，對李清源說，明年還有機會，“什么？不是只有這一屆嗎？”武宮驚訝地問道：“難道就因為……”“不，這場比賽現(xiàn)場爆滿，網上直播也倍受好評，中日韓三國媒體都表現(xiàn)出極大的關注，沒有理由不繼續(xù)辦下去。”接著對李清源說，“起來吧，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是啊，今天這一局不是結束，而且永遠不會結束，因為圍棋的路，我們的路，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