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大轉移

吳志榮

上海在中國共產黨的發展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中國共產黨自1921年在上海成立以來，基本上以此地為依托，先后召開了黨的一大?二大?四大，指揮和領導著全國各地的革命運動。1927年，蔣介石?汪精衛發動反革命政變后，寧漢合流，武漢的中共中央機關又被迫相繼遷入上海。

當時，上海是全國最大的城市，也是國民黨統治區的政治?經濟?外交和文化中心。這里各種反動勢力比較集中，無論租界?華界都軍警遍地，崗哨林立。同時，暗探?工賊和叛徒四處鉆營，撒開一張張有形和無形的大網，伺機瓦解和破壞革命活動。在這里從事革命工作是九死一生，黨中央很難在這里立足并長久生存下去。因此從1931年起，中共中央又逐漸分批撤離上海。

中央領導人相繼離滬

1931年1月7日，在共產國際代表米夫的一手操縱下，在上海召開的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上，原來只是一名普通黨員的陳紹禹（王明），一步登天，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進入中央領導核心，不久又成為政治局常委。3月，新的中央領導機構組成:總書記向忠發?中央政治局委員兼江南省委書記陳紹禹?中央宣傳部長沈澤民（4月后由張聞天接任）?中央組織部長趙容（康生）?中央農民部長張聞天?中央軍事部長周恩來?中央黨報編輯委員會主任王稼祥?團中央書記博古（秦邦憲）。向忠發雖然擔任了總書記職務，但他胸無主見，對陳紹禹是言聽計從，因此陳紹禹實際上掌握了黨的領導大權。但是僅過了一個月，由于顧順章?向忠發的叛變，整個地下黨中央再也無法在上海生存下去了。

顧順章與周恩來?向忠發?李立三齊名，號稱中共的“四大健將”。顧早年在上海南洋煙草公司當學徒，1925年在“五卅”運動中嶄露頭角，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9月被送到蘇聯學習政治保衛工作和武裝暴動經驗;1927年回國后，參加了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任工人糾察隊總指揮。黨中央各機關陸續搬遷到上海后，顧順章擔任中共中央特科和中央交通局負責人，負責中共首腦機關的保衛工作。

1931年4月，顧順章奉命護送張國燾?陳昌浩等人從上海坐船到武漢，轉往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完成任務后，顧順章不顧中共秘密工作紀律，以“化廣奇”藝名，在漢口新世界游藝場公開登臺表演魔術賺錢。4月24日被曾是他的下屬爾后叛變的尤崇新發現而被捕，旋即叛變投敵，出賣了武漢地下黨組織，并要求去南京面見蔣介石，企圖一舉破壞中共中央領導機關，把中共中央領導人一網打盡。顧順章叛變的消息被國民黨中統頭子徐恩曾的機要秘書錢壯飛（中共黨員）于4月25日晚獲悉，他派女婿劉杞夫連夜乘火車從南京趕往上海，將顧順章的叛變消息報告李克農轉中央。

周恩來在與中央特科的同志緊急磋商后，在聶榮臻?陳賡等人協助下，采取了一系列緊急果斷的措施:銷毀機密文件;將黨的主要負責人迅速轉移并采取嚴密的保衛措施;把一切顧順章所熟識的，可能成為其偵察目標的干部盡快轉移到安全地區或調離上海;切斷顧順章在上海所能利用的所有重要關系;廢止顧順章所知道的一切秘密工作方法和暗號，由各部門實行緊急改變。

4月27日，顧順章被押至南京。根據顧順章所提供的地址，國民黨軍警特務在上海進行了大搜捕。但是卻處處撲空，中共中央?江蘇省委和共產國際遠東局的機關已全部轉移，周恩來?向忠發等中央領導人一個也沒有抓到。雖然顧順章的陰謀沒有得逞，但卻給黨中央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中央領導人隨時都有被捕的危險。

接著，6月22日，黨的總書記向忠發又被捕。這位被共產國際選中的?工人出身的總書記貪生怕死，敵人還沒有用刑就叛變了。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叛變后的向忠發在6月24日就被國民黨槍決了，這是一個至今尚未解開的歷史之謎。

向忠發被捕后，中共中央的工作從內容到形式都由陳紹禹主持，陳紹禹成了名副其實的黨中央最高領導人。不過，向忠發的被捕?被殺，使陳紹禹深深感到上海終非久留之地，危機四伏，隨時都有被殺頭的危險。有人建議他們去中央蘇區，陳紹禹一聽連連搖頭，他吃不了那份苦。他覺得莫斯科較安全，便打電報給共產國際負責人米夫，要米夫在莫斯科替他疏通關系，找個位置。米夫同陳紹禹交情頗深，不出3天，便為他出了個好主意，叫陳紹禹以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身份，到莫斯科長住，躲進“紅色保險箱”。

1931年10月18日，陳紹禹與他的夫人孟慶樹從上海乘坐日本的“大和丸”前往蘇聯。陳紹禹到莫斯科后，更名王明。

1933年7月，趙容如法炮制，離滬轉赴莫斯科，擔任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副團長，后更名康生。

顧順章?向忠發被捕之后，在上海的中央領導人中處境最為危險的是周恩來。因為周恩來是大革命時期著名的政治活動家，國共雙方的許多人都認識周恩來。在上海，周恩來指揮了上海工人的第三次武裝起義，以后又長期在上海從事地下活動，認識他的人就更多了。顧順章?向忠發與周恩來是中央特委的3個領導人，平時朝夕相處，幾乎每天都要見一次面，相互之間的生活習慣?活動規律互相幾乎都了如指掌。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中央指示周恩來盡快進入中央蘇區，在暫時還未能進蘇區前隱居起來。他在海寧路?山西路轉角上的一家煙紙店樓上租了一間只有10平方米左右的亭子間，與鄧穎超以及鄧穎超的母親楊振德3個人住在一起，深居簡出。

1931年12月上旬的一個漆黑的夜晚，中央派黃平同志護送周恩來前往蘇區。周恩來上身著對襟藍嗶嘰中式短上衣，下身著一條藍嗶嘰中式褲子，頭戴一頂藍色的便帽，這是當時廣東一個熟練工人最普通的裝扮。晚上8點鐘，周恩來提著一只小手提箱上路了，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連鄧穎超都沒有下樓為他送行。

黃平雇了兩輛黃包車，一前一后到了十六鋪碼頭，立即上了一艘太古洋行開往汕頭的船。他們倆在統艙里找到了一個綽號叫“小廣東”的中央特科紅隊的槍手肖桂昌，于是黃平便與周恩來握別，下了輪船。

船在海上航行兩天兩夜到了汕頭，“小廣東”與地下黨大埔交通站的秘密交通員黃華接上了關系，黃華和肖桂昌領著周恩來準備下榻到事先安排好的“金陵旅社”。不料，一進門就看到客廳里掛著一張“1925年汕頭各界歡迎黃埔學生軍大會”的照片，周恩來赫然站在正中，于是緊急轉移，搬到了棉安街的一家小旅館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大霧彌漫，周恩來化裝成一個相面先生，由肖桂昌和黃華兩人護送，坐上了從汕頭開往潮安的火車。下午兩點，他們從潮安下車又直接跳上了開往大埔的輪船，然后半路上又下船，改乘開往虎頭沙的小輪船。天蒙蒙亮，小輪船途經青溪，地下交通站的站長盧偉良已經安排好了兩只小艇上前接應。周恩來沒有上碼頭，直接從船上爬到小艇，小艇繞過民團盤踞的虎頭沙，星夜趕到了多寶坑交通小站休息。

周恩來在這個普通農舍的交通小站里吃了一頓不算豐盛的晚餐，與從根據地趕來的專程保護自己的6名武裝交通員接了頭。當天深夜，周恩來在肖桂昌?黃華及這6位武裝人員的嚴密保護下，翻山越嶺整整走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晨10點多鐘才趕到永定縣境內的烏石下村，開始進入根據地。然后終于在12月下旬抵達了中央革命根據地的首府瑞金，就任中共中央蘇區中央局書記。

臨時中央遷到蘇區

在赴蘇聯前，為了保證自己離開后仍能控制中央，陳紹禹在組織上作了精心安排。他提議并經共產國際批準，指定博古?張聞天?盧福坦?李竹生?趙容?陳云等組成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前3人為常委，年僅24歲的博古負總責。

在這個班子中，大多數是從蘇聯學習回國的，同時又聽從陳紹禹的指揮。特別是博古，既是中山大學第二期學生，又是陳紹禹教條宗派的骨干分子。他于1930年回到上海，后來擔任團中央局書記。資歷淺?斗爭經驗少，對共產國際和陳紹禹又忠心耿耿，這非常有利于陳紹禹遙控。陳紹禹讓博古負總責，而不讓他擔任總書記，用意就是自己一旦從蘇聯回國，仍可以名正言順地坐上總書記這把交椅。臨行前，陳紹禹反復交代博古，不論大事小事，均要打電報請示他，不經他同意不可擅自作主。從此，中共歷史上一個長達4年極為特殊的時期開始了:遠離國內嚴酷的斗爭環境?住在莫斯科高樓大廈中?吃著洋面包?過著悠閑的社會主義生活的王明，按照共產國際的旨意發號施令，以博古為首的中共中央在國內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這種極不正常的領導方式帶來的后果是極其嚴重的，它險些葬送了中國革命。

1933年初，臨時中央在上海已無法立足，不得不遷入中央蘇區。臨行前，博古在上海另行組織中共上海中央執行局，作為中共中央的派出機構，領導白區的工作。隨后，博古與張聞天?陳云一起，在秘密交通站的護送下，通過國民黨的嚴密封鎖，歷經艱難和曲折，終于于1月19日平安抵達瑞金。至此，臨時中央全部由上海遷到蘇區。

上海臨時中央局大轉移

博古離開上海時，指定由盧福坦?李竹聲?盛忠亮領導上海中央局。從1934年3月到1935年2月僅一年時間內，上海中央局連續遭到6次大破壞，盧福坦?李竹聲?盛忠亮先后被捕叛變，整個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組織，基本上被破壞殆盡!

1935年3月，原上海中央局軍委系統干部劉仲華自行宣布成立了“臨時中央局”，自任書記，負責全盤工作，并任命賀昌之負責組織工作?蒲化人負責宣傳工作?王世英負責軍委系統工作?毛齊華負責破壞部工作。

7月底，上海臨時中央局遭到大破壞，被搜查的機關達40處，被捕39人。在這種情況下，上海臨時中央局保存下來的領導在上海已無法存身。上海臨時中央局只好決定讓這些領導人離開上?；蜣D移到蘇聯，并決定由王世英負責的“紅隊”代理上海臨時中央局的工作。

8月26日，王世英接到王明?康生5月3日和5月5日自莫斯科費盡周折轉交過來的兩封信。其中5月3日的信中指示:“上海目前不需要任何中央局的組織。”遵照這個指示，王世英決定結束上海臨時中央局的工作，將臨時中央局的人員轉移到天津。

從9月份起，王世英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和其他地下黨員一道，共同克服困難，有組織地轉移?疏散了滯留在上海的大批地下黨員。據后來統計，在王世英的領導下保存下來的干部約有500多人，其中著名的有毛齊華?王學文?南漢宸?劉道衡?陳雷?王超北?劉貫一?金城?楊松青?陳克寒?肖明?張友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