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親子鑒定在一個家庭掀起驚濤駭浪:妻子人工授精生下的竟然是別人的孩子!丈夫的疑心頓時襲來,妻子百口莫辯,家庭風暴步步升級。孩子的去留,也成為最殘忍、最棘手的問題……
輾轉求醫,人工受精喜得子
2006年3月,石家莊市婦幼保健院,隨著“哇哇”的啼哭,一名男嬰降臨人世。在婦產手術室外等待兩個多鐘頭的王暉,立即箭步沖進去抱起兒子。看著小家伙粉嘟嘟的臉蛋兒和撲騰著的小腿兒,他心花怒放,連連溫柔地親吻著。
妻子陳莉躺在手術臺上,看著丈夫的親子之舉和溢于言表的高興之情,疲憊的臉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為了這個孩子,兩人花了多少心血呀!
2000年8月,23歲的陳莉大學畢業后回到石家莊市,在一家私營企業暫時安頓下來。與她相戀四年的大學男友王暉,隨后也在石家莊另一家公司當起普通職員。
當年底,兩個有情人舉行簡樸的婚禮后,在橋東區槐中路租兩間民房住下來。他們每月工資加起來剛達到2000元,除去不菲的房租,水電費。生活費,剩下的錢還要分別寄回家還上學時欠下的借款。因此,他們生活非常節儉,甚至連臺電視機也不敢奢望。兩人約定,等經濟條件改善了,再要孩子。
然而,2001年5月,陳莉出現明顯的妊娠反應,她用試紙反復測試,發現自己竟然意外懷孕了!要當媽媽了,一陣自豪感油然而生,隨即她又黯然神傷;沒有存款,沒有房子,甚至兩人連工作都沒有穩定下來,怎么能要這個孩子呢?在丈夫的反復勸說下,她含淚躺上了人流手術臺。
做完手術后,陳莉身體非常虛弱。王暉看著心里陣陣痛楚。兩人暗下決心,今后一定要努力工作,合力掙錢,爭取早日在市區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享受天倫之樂。
三年光陰如白駒過隙。陳莉和丈夫在單位埋頭苦干,將大學所學在工作中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得到領導的賞識,陳莉被提拔為公司銷售主管,丈夫則躍身副總經理職位。2004年3月,他們一次性付清房款,在橋東區二環外買下一套130平方米住房,“造子”計劃很快被提上議事日程。仿佛是上蒼故意弄人,滿心期待一年后。陳莉肚子沒有絲毫動靜。“問題出在哪兒?”她和丈夫心里都打上大問號。同時,開始奔走在石家莊市各大醫院,均未檢查出不孕原因。
2004年12月,陳莉閨中密友高曉打聽到,河北醫科大學第四醫院是三級甲等醫院和國家級愛嬰醫院,在不孕癥領域頗有研究。陳莉如遇救星,翌日和丈夫直奔這家醫院。王暉通過精液化驗檢查,被診斷為“弱精癥”,生育能力低下。“那有沒有藥物可以治療啊?”陳莉和丈夫異口同聲地詢問醫生,大夫搖搖頭說:“藥物治療效果不明顯,最省心又最見效的方式,就是做人工授精手術,當然,成功率只有30%左右。”
兩人拿著檢查單,木然地離開醫院。不孕的陰影,就像甩不掉的魔魘,讓兩人備受痛苦的煎熬。這時,婆婆還隔三岔五打來電話催促:“媳婦啊,你們結婚都三四年了,也該玩夠了,再說年齡也不小了,得趕緊給我生個孫子,不然,我和你公公死不瞑目!”
放下電話,陳莉呆立良久,心里愈發感到不安。看到身邊朋友的孩子都上了幼兒園,她和丈夫要孩子的愿望更強烈了。通過電話咨詢人工授精的安全性和過程后,2005年7月初,他們來到河北醫科大學第四醫院,按照醫生的方案接受人工授精手術。幸運的是,當月陳莉就成了“準媽媽”。她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和丈夫緊緊相擁,淚水嘩嘩長流。
2006年3月,陳莉不負眾望順利產下一名男嬰。孩子長相極像陳莉,丈夫為他取名王昊,寓意他將來能前程美好、事業大成。
來歷不明,親子鑒定掀風暴
王昊一天天在成長,也一天比一天更可愛,家里處處飄散著歡聲笑語。然而3個月后的一次定期檢查,讓這個幸福之家頃刻風雨欲來。
2006年6月,陳莉和王暉抱著兒子,來到醫院例行新生兒檢查。在化驗報告單上,陳莉和丈夫看到,兒子的血型為A型。“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的孩子不可能是A型血!”陳莉神情緊張,條件反射般大聲詞道。“我們化驗時嚴格編號,從來沒出現過差錯。”醫生解釋說。陳莉拿起化驗單,足足看了一分鐘,喃喃自語地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原來,她跟丈夫均是O型血,她從書上看到過“O型血父母所生的孩子血型,一般情況下只能是O型。”經這么一說,丈夫也頓感蹊蹺:“這是例外還是醫院弄錯了?”
回家路上,陳莉和丈夫始終為此事爭論不休。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又帶著孩子,來到河北醫科大學第四醫院再次驗血,但血型報告結果清清楚楚地寫著王昊是A型。
夫妻倆一下子蒙了。他們又咨詢了醫院遺傳學專家,得到的答復是:像他們這種情況,可考慮為可疑非親子關系,如果想進一步確定,可去做親子鑒定。王暉聽罷,疑惑地看了一眼妻子,陳莉的臉刷地紅到脖根:“這不是等于說我偷人了嗎?”她張開嘴巴,欲向丈夫解釋,可丈夫卻拿起報告單,轉身氣沖沖離去。
陳莉感覺一道無形的厚重之墻突然矗立在兩人面前。她抱著孩子氣喘吁吁地追上王暉,拉著他的衣服解釋道:“老公,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相信我是清白的……”王暉眼睛里升騰著怒火;“我以前是很相信你,可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非要我把你們捉奸在床,你才不再狡辯是不是?”
聽到丈夫無端侮辱自己清白,陳莉平添幾分怒氣:“我對你忠貞不二,你這樣莫須有地污蔑我,真是小肚雞腸!”
晚上,兩人漸漸平靜下來。陳莉回憶起當時在無菌手術間里做人工授精時還有另兩對夫妻,可能是醫生分離精液時搞混了,拿錯了別人的精子。王暉帶著蔑視的眼神對她說:“這怎么可能,人家是正規醫院,肯定是你有了情人,扯這個作幌子!你說自己是清白的,敢去做親子鑒定嗎?”陳莉迎上去:“去就去,我怕什么!”
他們立即去河北省公安廳做親子鑒定。在等待結果的一周內,陳莉和丈夫焦灼不安。陳莉期待鑒定結果能打消丈夫疑慮,洗刷自己的冤屈,但又怕萬一孩子非老公親生,她真是百口莫辯;王暉雖然嘴上一直逼妻子做檢查,但心里很矛盾,也擔心這樣的結果,他不愿相信,一直深深愛著的妻子會無情地背叛他。
然而,一紙鑒定證書,還是無情地將兩人的憂慮變成現實。這份親子鑒定書上寫著:陳莉與王昊生物學母親的相對幾率為9996,王暉非王昊的生物學父親!
這好似一道晴天霹靂,在兩人頭頂炸響。王暉“啪”的一聲將鑒定報告甩在陳莉面前:“這回看你怎么狡辯!說,奸夫是誰?你們是怎么勾搭上的?”望著丈夫氣急敗壞,甚至有些扭曲的面孔,陳莉不寒而栗,只覺心被一把刀子扎著,越插越深,難過的淚水頓時噴涌而出;“老公,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外遇,如果我蒙騙你,情愿遭五雷轟頂!”
“別再演戲了!你要是沒外遇這個孩子從哪里來的?”丈夫反唇相譏,陳莉頓時啞口無言。
晚上,陳莉發現丈夫不知何時在床上加鋪了一床被子。睡覺時他面壁而臥,房間里沉悶得令人窒息。半夜;孩子餓了啼哭起來,他非但不像往常一樣下床沖奶粉,反而氣呼呼地罵道:“野種,再哭老子一巴掌拍死。你!”陳莉的心如被刀戳,這個曾經給家人帶來歡樂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來歷不明的野種。母親的天性讓她對孩子生出憐憫之情,“就算是野種,可他是無辜的,你也不能朝他發脾氣呀!”她忍不住責備丈夫,更加激怒王暉:“罵了你和奸夫的孩子,心痛了是吧,沒把你們掃地出門,算我仁慈到家了!”
陳莉氣得身子直顫,第二天一大早,她帶著孩子回娘家散心去了。
心傷累累,夫妻聯手討眾道
陳莉走了,家里變得一團死寂。王暉形單影只,下班面對廚房的冷鍋清灶,禁不住想起妻子陳莉來。回憶起和妻子相戀和婚后同甘共苦、奮力打拼的點點滴滴,如果兩人沒有堅實的感情基礎,婚姻早就分崩離析了。冷靜下來后,他認為妻子不可能背叛他,再說,他也沒有發現妻子跟其他異性來往的蛛絲馬跡。或許妻子真的是清白的,是自己誤解了她!
想到這里,王暉腦海里突然回想起妻子說過的話:“說不定是醫院在人工授精過程中配錯了精子呢?”他翻出保存的精液檢查報告單和人工授精手術記錄,看了許久卻不明就里。但他已經認定,只存醫院在做人工授精手術時配錯精子才是最令人信服的答案。他把妻子接回家,誠懇道歉,妻子嗔怒著冰釋前嫌。然而,接受了妻子,王暉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這個“兒子”。從遺傳學角度講,他與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系,但卻是妻子十月懷胎分娩的,在別人眼里,他毫無疑問是孩子的父親,不但要照顧他的吃、喝、拉、撒,將來還要供他讀書受教育。這明擺著妻子在,“代孕”,自己在代人養子生子,他有必要盡這個義務嗎?將來孩子萬一知道自己的尷尬身份,會有什么反應,能接受這個現實嗎?如果父母親知遺孫子是“冒牌”的,他們會不會接受?
一天,王暉思前想后,終于忽不住說出了心里話:“莉莉,這個孩子我實在難以接受,我。們送人吧,到時再要一個。”陳莉看著孩子可愛的臉蛋,機靈的眼神,她猶豫了。從懷孕到撫養到半歲,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母子連心,怎么能隨意送人呢?但是,孩子留在身邊。不啻“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引起丈夫反感、苦悶進而引發家庭戰火,兩人苦心筑起的幸福大廈也會岌岌可危。她最終含淚點點頭。
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他們四處打聽,卻沒有給王昊找到合適的養父母。有一家條伴倒是合適,但一聽說他們要把親生的兒子送人,馬上警覺地問孩子是不是有毛病。送不走孩子,他們決定把孩子悄悄丟在另一個小區的巷子里。兩人乘小家伙熟睡了,用毯子包好狠下心輕輕放到地上。這時,孩子大聲啼哭起來,很快引起一群人來圍觀、議論。陳莉和丈夫在遠處看著,心里一陣陣悲慟,內心善良的他們忍受不了激烈的思想爭斗和人性的折磨,最終又裝成路人把孩子“收養”起來。
走投無路的夫妻倆非常震怒,主動找到醫院協商。兩人跟醫院交涉十余次,每次談后過個十天半月就沒了音訊,電話打過去,醫院就讓他們再來談,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直到最后,醫院負責處理這件事情的門診部辦公室主任霍學才告2W/WqZiwkcCNQaK+hKbJUA==訴他們:“責任事實不清,事情還在調查中。”
夫妻倆失望至極,決定舉起法律的利劍,通過司法程序向醫院討回自己的合法權益。11月24日,醫院通過代理律師發給王暉一封說明解決方案的電郵:“關于賠償的問題:1、患方養孩子,根據有關標準計算出的費用為三萬多元,我院可出到四萬元。2、若患方不愿繼續撫養孩子,孩子由省四院撫養,則不出上述費用,但可以賠償給女方懷孕期間費用、生育費用等不超過一萬元的損失。”
“他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骨肉分離!再說,去的時候干干凈凈,堂堂正正,出來后就被潑了臟水,說不清道不明,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給我們造成的心理傷害有多大!”院方的處理態度讓他們感到心寒。
2006年12月19日,王暉夫婦向石家莊市橋東區法院遞交了訴狀,以侵權為由將省四院推上了被告席,要求省四院支付醫療費、孩子的撫養費、交通費、護理費、誤工費、營養費等共計13萬余元,支付陳莉和王暉的精神撫慰金100萬元,共計113萬余元。12月21日下午,法院正式給他們下達了立案通知書。
這起全國,首例因實施人工授精手術而造成“生錯孩子”的案例,迅速在國內引起轟動。記者致電河北醫科大學第四醫院,該院宣傳部一位陳姓負責人稱,目前院方正在對此事進行調查,不便接受采訪。
“如果這是一次長征,那么我們已經邁出了腳步。也許以后的維權之路還會有很多難以想象的困難,但我們一定會堅持到底。”王暉說,打這場官司實屬無奈之舉。就算他們勝訴了。但這件事對他們夫妻倆的傷害,也是,一輩子都不能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