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26日,天津市河東區星河花園住宅小區196名選民、小區業主聯名向河東區人大常委會遞交了罷免人大代表函。罷免案直接指向河東區人大常委會委員、天津帝旺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丁冰的區人大代表職務。丁冰是星河花園住宅小區的開發商,也是河東區向陽樓街道辦事處下屬的向陽一居委選區直接選出的區人大代表。
開發商與業主、人大代表與選民,這兩組看似不相關的概念,因為房產糾紛這個連接點,讓兩者從平行走向交匯。有人稱,這是國內目前規模最大的一次由選民直接提請的罷免人大代表動議案。
罷免動議提出后,公眾和媒體表現出兩種不同的反應。有人認為,業主在兩年多時間里拿不到房產證,還有小區景觀、監控、擴建等15個問題沒有解決,在窮盡談判和訴訟等“救濟”途徑之后,業主只好以選民身份向開發商施加壓力。罷免案展露了業主較高的維權水平。但也有人認為,業主維權可以直接找政府有關部門,或者向法院起訴。“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業主沒有必要“曲線維權”,從而罷免開發商的人大代表職務。
其實,業主與丁冰房產糾紛的陡然升級,源于一個偶然事件。2006年12月30日,有業主發現丁冰的名字出現在《天津日報》公布的人大代表名單中,他們開始了從經濟訴求向政治博弈的轉向。正如2007年5月6日《新京報》的一篇署名文章所言,“一場發生在業主與開發商之間的經濟糾紛,正逐步演變成為選民與人大代表之間關于權力與權利的博弈。”
當然,這起罷免案讓人感覺“不過癮”的是,選民不是針對人大代表履職問題提出的。選民的訴求是一張房產證,而不是收回手里的那一紙選票。有人甚至還懷疑罷免的正義性和選民意識的自覺程度。
從選舉權到罷免權
“罷免人大代表是我們抓住了一個可以引起關注的契機,說成是一種手段也未嘗不可。”星河花園住宅小區業主發言人蘭群說,丁冰和業主簽訂的合同不履行,他缺乏最基本的遵紀守法的意識,業主們兩年多拿不到房產證,丁冰有什么資格代表人民。
按照選舉法釋義,罷免是原選區選民和原選舉單位監督代表最根本、最重要、最嚴厲的一種形式。一般來說,只要代表失去了選民和選舉單位的信任,就可以被罷免。因此,罷免代表可以包括各種情況,既可以是代表有違法行為或工作嚴重失職,也可以是代表未能很好地履行代表職責。
2007年3月29日,《中國青年報》的署名評論為這一罷免案的“適當性”做了詮釋,“帝旺集團負責人沒有積極解決企業經營過程中引發的沖突,以盡量減少選民的損失,本身就是失職”。
從法理上說,業主和開發商是一種公平買賣的契約關系。人大代表和選民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契約”關系,只不過“標的”是權力委托與被委托。這起罷免案意味著,業主開始在制度和生活的交接之處,尋找和思考人大代表職務的道德基準和政治品格之底線。而在以往,很多選民對自己選出的人大代表則不聞不問。
罷免這一“政治炸彈”的重磅力量還在于,除了代表職務可能被解除以外,丁冰的人大常委會委員職務也將“動搖”。因為按照代表法的規定,人大代表職務喪失后,基于該人大代表職務而派生的一切職務自然撤銷。丁冰一旦喪失區人大代表職務,其區人大常委會委員職務也將同時被撤銷。業主嘗試以選民身份“制裁”自己選出的人大代表,而丁冰則很“計較”自己的代表職務。民主的力量在博弈中漸漸放大。這是令人欣慰的民主新氣象。因為,沒有罷免權的民主是不完全的民主。從選舉權到罷免權,的確是民主政治的一種進步。
選舉理性與罷免“恐懼癥”
星河花園罷免案“出爐”后,從各方的表現來看,都頗感不適應。
據報道,丁冰本人感到“錯愕”。他認為開發商和業主在房產問題上的糾紛應該訴諸法律,“而不能把個人推到爭執之尖”。
而丁冰所在的公司的反應更激烈。天津帝旺集團馬副總經理、辦公室主任等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對罷免事件,我們整個集團都很吃驚和氣憤,集團自成立以來,納稅4000多萬元,丁總本人更是多次被表彰獎勵。這么好的企業老總,選民怎么能要求罷免呢?”
區人大常委會對罷免案的處理則非常“慎重”。河東區人大常委會有關負責人說,接到罷免函后,“及時向天津市人大常委會溝通和匯報,等待上級機關的指導”;“協調和敦促有關部門解決老百姓反映的問題,譬如房產證”;“需要對196名選民的資格進行詳細核實”。
區人大常委會的慎重是完全必要的。但面對直選人大代表的罷免案,縣級人大常委會究竟應扮演什么角色?按照選舉法規定,縣級人大常委會的職能是形式審查,并“應當將罷免要求和被提出罷免的代表的書面申辯意見印發原選區選民”, 然后派有關負責人員主持罷免案的表決。一言蔽之,縣級人大常委會無權擱置罷免案。就算罷免事實有誤,罷免案還是由選民決定是否撤回,而不是區人大常委會決定終止罷免程序。至于罷免是否成功,最終的決定權在原選區的選民手里。超原選區過半數的選民通過,罷免才能成功,否則罷免失敗。
考慮到罷免案的影響力和對罷免對象權利的保護,區人大常委會慎重和低調處理,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問題在于,區人大常委會有關機構或人員對選民行使罷免權之理性的疑慮和擔憂,有沒有這種必要?
至少從罷免動議產生過程來看,罷免并沒有背離權利之理性。據報道,業主發現丁冰是區人大代表后,首先是一個業主代表提出罷免建議,先后經過了業委會討論、罷免函公示、業主大會表決、罷免提議公示、業主逐戶簽名、審核業主簽名等程序。經過審核,在罷免提議上簽名的317位業主,只剩下196名。選民對罷免動議案的細致慎重絕不亞于當初推選正式代表候選人。同時,選民還給丁冰留出了“改正”的空間,“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丁冰作出姿態,把該解決的問題解決了,我們會給他改正的機會,撤回罷免案。”
可見,選民在動議罷免的過程中,既沒有人們想象中的“群情激昂”,也沒有意氣用事,更沒有一條路走到黑,而是體現了群體理性。
沒有歷練,就沒有習慣
在星河花園罷免案之前,2003年5月,有兩起選民提議罷免人大代表案至今讓人記憶猶新。一起是,因為“漠不關心群眾疾苦,工作嚴重瀆職”,廣東深圳市南山區麻嶺社區居委會選區33名選民,提議要求罷免陳慧斌南山區人大代表職務。另一起是湖南株洲市石峰區映峰居民委員會的61名選民要求罷免“不能代表選民的意志和利益”的居委會主任袁志良的區人大代表職務。
罷免案提出伊始,社會各界對罷免事件作出了積極反應。但隨后,這兩起罷免案被降溫處理。南山區人大常委會調查后,區人大常委會有關負責人公開表態,“陳慧斌是非常稱職的人大代表”,部分選民提出的罷免陳慧斌人大代表資格理由與人大代表法定職責沒有直接關系。石峰區人大常委會專門調查組對“罷免事件”進行調查后,區人大常委會會議還就該罷免案是否在原選區進行表決進行了審議和表決,會議一致通過不進行罷免表決。
還有2004年12月,北京市豐臺區望園社區的154名選民,就提請罷免魏景秀的區人大代表職務。罷免理由是,人大代表不履行其職責,不能代表選民利益。而人大常委會的回復結論是,人大代表的人品沒問題,是個好人。
選舉法第四十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