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明白我愛你

　　2006年12月，我看著你搬出去時想哭
　　
　　看著你將東西搬出去，一只箱子，兩只箱子，我很想說：“不要搬好不好?！钡窃挼阶爝呂艺f：“還有沒有什么余下的小東西，全拿走?！闭f實話，我希望你耍賴，希望你拿強，希望你惡狠狠地說：“這是我的房子，為什么我不能留下來?！?br/>　　但是你沒有，你背對著我：“沒什么小東西了，要實在還有，你就扔掉吧?！蹦闶钦娴纳鷼饬税?？才說出這么狠的話。
　　我想哭，但還沒哭出來，你已經將門帶上。門關上，我的淚比賽似的掉下來。以前你會開玩笑說：“哦哦哦，又來證明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了?！?br/>　　可是，少揚，我總得給自己一個機會來證明我愛你。書上說，分離是證明愛情的最好方式。
　　我堅持與你分手。這一年，我二十四歲，與你戀愛三年。你開始稱我為“老婆”。
　　
　　2003年11月，你來到我身邊
　　
　　離開你的第一周，萬事大吉，清凈不已，徐虹曉沒有打電話來罵我。她一向罵我，罵我對你不夠好，罵我不知道珍惜你，得知你要搬出去時，她惡狠狠地對我說：你真不要他了？你不要他我可接手了。
　　她一向喜歡你，我知道。從你第一天出現在我與她的視線里時，她就喜歡上了你。甚至她還讓我去試探你，我就那么天真地為了她而單獨約了你。我還記得校園里那條林蔭道，很長，有白月光散落下來，樹枝很低，你走在前面，為我撥去那些可能打到我頭上的樹枝。每一次，你回頭一笑時，嘴角略略上揚，卷發從你額前落下，我的心忽然亂跳起來，那句話在我舌頭底下沖撞了很久，不知怎么就是沖不出嘴唇。你問我：“今天怎么這么安靜?！蔽姨撊醯匦?，你突然之間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驚慌失措地甩掉你的手，話就嚷了出來：“雷少揚，徐虹曉讓我問你，你有沒有女朋友?！?br/>　　你愕然地站在那里，同樣不知所措。半晌才問：“徐虹曉？她為什么要問這個？”“她喜歡你呀，笨蛋！”
　　如果當時有一點經驗，我就不會說出徐虹曉這個名字了。只是當時我并不知道我會喜歡你，就如同我不知道你會那樣突然地握住我的手一樣。
　　徐虹曉是所有男人的夢想，高挑，美麗，才華四溢，而我在她身邊，只不過是陪襯紅花的綠葉。我一直不在乎做綠葉的，看著她諸多情事只覺得熱鬧。所以想不到，你的眼光會越過她而跳到我頭上。那時候我大三，正渾然不知世事。
　　
　　2006年10月，我知道了真相
　　
　　這一天，是我爸去世的十四周年。母親打電話來，我與她握著電話沉默。關于我父親，是一種很久卻越來越清晰的感情。你終于心情復雜地告訴我，你就是那個人時，我這才恍然大悟你看不見徐虹曉的原因。我父親舍棄生命而換來的那個人，就是你，雷少揚。
　　那是我十歲生日，父母帶著我坐船去另一個城市。剛下船，踩到那個我朝思暮想的城市的土地，聽到有人落水的呼救，我的父親，跳下去，救上來了你，而他自己，卻還來不及帶我去游玩那座與我家一水之隔的城市。
　　父親的遺體當即被運回家，來了很多人，應該也有你與你的父母，只是我與母親，都承受不起那種打擊，一直在床上昏睡。后來聽說，是你在靈堂上盡了兒子的責任，給所有來客回禮。
　　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連你當時的長相也模糊了。我與母親都不愿再見到你，你是我們生活中的噩夢。
　　父親的葬禮后，我們回到了母親的家鄉，只想逃開那段傷痛的回憶。卻沒想到，十一年后，你找到了我。
　　原來，你想報恩。我以為我可以忍受愛情的不純，可是兩個月后，我還是提出分手。我終于沒能抗過我自己。
　　
　　離開你的第二周
　　
　　厭了在外面吃快餐。去超市買菜，看見你做得好吃極了的小芋頭仔，習慣性地說了一句：“呃，有小芋頭仔哦?！比缓蠓较肫?，你已經不在我身邊。我不會給你打電話，甚至不會找人打聽你的消息，我不要因為想念你的廚藝而混淆自己的情感。
　　一直，我都不知道我對你的確切情感，我只是被你對我的好所打動。
　　真的，十歲后，再沒人對我那么好過。你知道的，回到我母親的家鄉后，她又再婚了，繼父也有個兒子，比我小，我們相處得挺好，但他是弟弟，我是姐姐。所以，只有我對他好。
　　我是棵怯弱瘦小的向日葵，在你的掌心里漸漸抬頭挺胸向日。你呢，對我的感情又是純粹的愛嗎？這是你告訴我你是誰后我想到的第一個問題。
　　自己做的小芋頭仔也不錯，清水煮一下就可以了。
　　我慢慢地吃，倒吃出了芋頭的本來香味。
　　我一愣，食物往往因為加了太多的調味料而掩去了它天生的質樸味道，而感情，也因為太多的因素失去了本來的面目。
　　少揚，離開你兩周后，我成了哲學家。
　　2007年1月，離開你的第四周。
　　昨天天氣突然轉冷，一早起床肚子就疼得難以忍受，我去廚房找姜?？墒菦]找著，只有一些已經風干了的小姜粒，零散地分布在灶臺上。
　　肚子疼得越發厲害了，我按住肚子，慢慢移到床上，用一個枕頭塞在肚子下那樣趴著。我從小就愛肚子疼，而一疼起來就拿個枕頭頂住，這樣會好受一些。
　　與你在一起后，我一肚子疼你就給我煮紅糖姜湯，那方法真靈，每次喝下去就好了。這會兒，我疼得冷汗直冒?！吧贀P，”我不知不覺地呼叫你，“我肚子疼！”
　　肚子一直疼，疼得我沒有力氣去看醫生，也沒有力氣去買姜，剛夠力氣打了個電話給公司請假。
　　一會兒有人來敲門，是樓下餐館的，說是有人在他們那兒訂了一碗姜湯，讓送到這兒來。
　　姜湯還滾燙，送餐員解釋：“餐館里沒有紅糖，只好不放糖了?！蔽尹c點頭，小口小口喝起來。我知道是你，只是沒想到我公司里，誰是你的內應。
　　少揚，我不能打電話給你，我不能因為一碗姜湯而再次放棄辨清我對你的情感。
　　
　　2007年3月，另一個男子的另一段感情
　　
　　離開你的第三個月。
　　阿颯來找我，你知道的，他是我大學的同學，那時我們基本上沒來往。接到他的電話我很是奇怪，可是他的語氣里有種東西讓我覺得特別，是我所沒有經歷過的。
　　與他見面后的氣氛，讓我忽然記起那夜，我們在大學林蔭道上走著時的感覺。他欲言又止的羞澀微笑，卻突然讓我盼望起來。
　　那天晚上我帶著他去了公園，路很長，風很好，我在等待著他的手。他說起了我上學時的很多事，我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默默無聞的他一直在關注著默默無聞的我。我很感動，氣氛輕松了很多。分手的時候他問我，明天他還能來找我嗎。我點了點頭。
　　可是，一整個晚上我都在夢見你。那時候你在公司外租了間小房子，我還在大學里，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去你那兒。你住在三樓，樓道黑，我不敢一個人上。你讓我到你樓下時叫你，你來接我上去。于是，不管冬夏，你靠街的那扇窗總開著，只要我輕輕一叫，你便能聽見。
　　我夢見我又在那扇窗下叫你，可始終也不曾見你出來，那么黑的樓道，我哭了?？墒俏也荒苋フ夷悖贀P，我需要借助另外一個男子，另外一段感情，來判斷我對你的感情。
　　我與阿颯在一起兩個月零十天，計算得那么清楚，是因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跟他說：“我們分手吧?！笨晌疫€是耐心地堅持了兩個月零十天。
　　所有的都不對，我不喜歡他牽著我的手，我不喜歡他吻我時的姿勢，當他的手終于要伸進我的內衣時，我嚇壞了，然后就跑掉了。
　　
　　2007年10月，一生中的第二個喪禮
　　
　　離開你快一年了。
　　徐虹曉約我吃飯，她一杯一杯地喝酒，末了，她拉著我的手哭道：“去告訴雷少揚，你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了好不好？”
　　我竊喜，你還在等我么？我打電話給你，你的聲音沉沉的，沒有起伏。我輕輕地：“徐虹曉現在醉了，怎么辦？”我是想問你，是送到你那兒去還是送到她自己家。然而問了我又害怕，如果你說送到你那兒去，我該怎么辦？
　　幸好你說：“要不要我幫忙來送她回去？”我忙道：“不用了，我自己送她吧?！?br/>　　然后，我母親病危了。接到繼父的電話時，我幾乎癱坐在地上，我極想找個有力的肩膀靠一靠。我數次按下你的電話號碼，卻又作罷。我不能因為這樣而再次回到你身邊，我比任何時候都想要看清自己的情感。
　　但你來了，送來了飛機票，幫著我收拾了行李，并和我一起上了飛機。在飛機上我不停地流淚，你只是拍拍我的手背，說：“睡一覺吧?！?br/>　　我睡了一覺，到家時母親已經去了。
　　這是我一生中經歷的第二個葬禮。我渾渾噩噩，如木偶一般被人擺布，但你在那里，我略略安心。
　　我一生中經過的兩個葬禮，你都在旁邊。
　　之后我總是哭泣，神經質地發脾氣，母親的遺物是你整理好的，本來打算全部帶走，可是繼父哭了，他說：“你怎么能不留一點給我？”
　　那時才認真看那個頭發斑白的男人，心中慢慢有了柔情。我握著他的手叫：“爸！”那是我第一次這么叫他，弟弟抱著我哭了起來，說：“姐姐，媽媽不在了我與爸怎么辦？”
　　他們是真正愛著媽的。
　　我心中忽然安靜下來，媽的第二段婚姻，竟也修得圓滿結果。而最初，她不過是想要在經濟上找個依靠而再婚的。
　　我遲疑地看向你，我為什么要這么執著地看清楚，我對你、你對我的感情里到底有什么。
　　2007年11月，我明白了愛情
　　又一個月后，徐虹曉打電話給我，語氣甜蜜：“我與少揚在一起了，你不生氣吧?！蔽倚囊怀?，掛了電話。你終于還是與她在一起了，你心中，一定有她的位置吧。
　　莫名其妙地，我就那么想，如果能嫁給你，相守一生，該多好呀，不管你以什么感情對我，不管你心中是不是有別人。
　　我不由驚慌，我竟是愛著你嗎？是了，我愛著你。因為愛你，不去細辨我們的感情成分。你是要全心全意對我好不是嗎？你一直在牽掛著我關心著我陪伴著我不是嗎？
　　愛情不就是這樣嗎？
　　毫無理由毫無征兆地，在那天的某一刻，我忽然之間發現了自己對你的感情，以及你對我的感情，都是愛。
　　我跑了起來，我要去找你，我才不管徐虹曉是不是與你在一起呢，我至少要告訴你，我知道了自己對你的感情是愛。
　　跑到你樓下，一抬頭，看見你朝街的窗開著。一切都回到那時候，我輕輕地叫了一聲你的名字，你立即出現在窗口處，我看見你開始驚疑然后笑了。你說：“你等著，我就下來接你?！?br/>　　我看見你飛奔著向樓下跑來。２００７年１１月，我明白了愛情是什么。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