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滿周歲就失去父愛的男孩,十幾年來和母親相依為命。十幾年來,生活窘迫的母親吃盡千辛萬苦獨立撫養兒子,而愛好聲樂的兒子更是勤奮刻苦,夢想將來成為歌唱家回報母親這唯一的親人。
兩年前,母親尋到了去國外經商的機會,于是,她忍痛暫離兒子,去莫斯科發展。經過艱辛打拼,母親終于為兒子就讀音樂學院賺夠了學費。就在母子倆即將苦盡甘來、男孩即將實現音樂夢想的時候,一場驚天大禍讓男孩一下子墜入了無底深淵。原來,男孩的母親因一次拉皮美容手術變成了植物人。
2007年6月1日,記者找到了這個男孩及相關人員,對這起令人震驚的醫療美容事故進行了全面采訪,了解到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內幕——
苦盡甘來,卻驚聞母親美容變成植物人
郎明1990年6月出生在哈爾濱市一個普通家庭。在他還不到一周歲時,父母就因性格不合離婚了,他跟隨媽媽郎睬蕓生活。
郎睬蕓1955年生,在哈爾濱的一家副食品商店做業務員。郎明上小學時,老師發現他有唱歌的天賦,便找到郎睬蕓,勸說她培養兒子向聲樂方面發展。盡管郎睬蕓經濟條件很差,但她還是聽從了老師的建議,將兒子送到了哈爾濱市少年宮學習聲樂。果然,郎明不負母望,在校園藝術節聲樂比賽中獲得第一。當兒子把獲獎證書展現在郎睬蕓面前并說他將來想當歌唱家時,郎睬蕓鄭重地對兒子承諾:“兒子,只要你有這個志向,媽再苦再累也供你。”
郎明稍長大一點,郎睬蕓就把兒子送到了一個專業聲樂教師那里進行一對一的輔導。這樣,學習費用便成了一筆不小的開支。
2004年夏,郎睬蕓將兒子交給大姐郎睬楓照看,孤身一人遠赴俄羅斯,在莫斯科經營服裝。她要為兒子賺一筆學費,實現兒子當歌唱家的夢想。
2006年春節,郎睬蕓回國和兒子團聚。經過一年多的打拼,郎睬蕓的經濟狀況有了較大的改善,她給家人帶回很多禮物。過了正月十五,郎睬蕓戀戀不舍地離別了兒子,返回了俄羅斯。
2006年6月19日上午,郎睬蕓忽然給大姐郎睬楓打來電話說:“大姐,我從莫斯科飛到沈陽了,我先看個朋友,順便辦點事,過兩天就回哈爾濱。”
得知媽媽就要回來了,郎明高興得晚上睡不著覺,他一遍又一遍地問郎睬楓:“大姨,我媽什么時候到家?”郎睬楓告訴外甥:“快了,你再耐心等一等,明天還要上學,快點睡吧……”
6月20日夜11時許,郎睬楓家的電話驟然響起,郎睬楓拿起電話,電話里的人說他是郎睬蕓在沈陽的朋友,郎睬蕓在當天上午做面部除皺手術時忽然昏迷不醒,現正在沈陽軍區總醫院急診科搶救,希望他們家里盡快去人。
6月21日中午,郎明跟著大姨和舅舅趕到了沈陽軍區總醫院。郎明終于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媽媽。然而,眼前的媽媽已不再是那個漂亮樂觀的媽媽了,她仰躺在病床上,面部腫脹得看不出眉眼,喉管被切開,周身插滿了管子,醫生仍在對她進行搶救。
“媽媽,醒醒啊,我是小明。”郎明哭著就往媽媽的身上撲,被醫生攔住了。醫生對郎睬楓姐弟說:“病人隨時都可能死亡,搶救過來也是植物人。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郎睬楓急切地問醫生:“我妹妹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醫生指著旁邊一個50歲左右的女人說:“這個你得問她。”那個女人說:“我叫呂穎……”
原來,郎睬蕓天性愛美,人到中年后總覺得自己臉上的皺紋多了,便想通過除皺手術,使自己變得年輕。怕姐姐阻攔,郎睬蕓便直接從莫斯科飛到沈陽,想做完手術后再回家。于是,經朋友介紹,郎睬蕓6月20日早晨來到沈河區呂穎整形美容外科診所,要求做面部除皺手術。美容院老板兼美容師呂穎接待了郎睬蕓,雙方談好手術費5000元。術前,郎睬蕓按要求到沈河區醫院做了心電圖、血常規化驗檢查。
當天上午,麻醉師王保民被請到診所,在檢測完郎睬蕓血壓、脈搏和呼吸等情況后,于9時20分開始麻醉。9時30分手術開始。呂穎在郎睬蕓右耳處切開皮膚3cm時發現切口不流血,再看郎睬蕓已是口唇發紺,呼吸微弱,連血壓和脈搏也測不出來了。呂穎慌了手腳,趕緊把切口縫合上,并向120急救中心求救……
聲聲呼喚,肇事美容師逃脫罪責
郎睬蕓被沈陽軍區總醫院診斷為過敏性休克、缺氧性腦病、肺內感染。醫院對郎睬蕓搶救了一個星期,才把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但遺憾的是,郎睬蕓真的成了植物人。
因為郎睬蕓是在呂穎美容外科診所出的事,她的親人們自然要找呂穎討說法。呂穎態度誠懇,她流著眼淚說:“我就是賣房子也肯定給她治病。我只想和你們商量,求你們別去告我。你們和我打官司也無外乎是為了給郎睬蕓治病要錢。可要是那樣,我的美容院就得被查封,我掙不到錢,怎么給她治病?”郎家的幾個人見呂穎說得也有些道理,況且郎睬蕓的搶救費用都是呂穎掏的,他們在沈陽又人生地不熟,雖然氣憤,但事已至此,也只有相信呂穎。
郎睬蕓在沈陽軍區總醫院住了1個月零4天,于2006年7月24日以持續性植物生存狀態轉入沈陽市第一醫院腦神經外科繼續治療。誰知,這時呂穎突然“變臉”,氣哼哼地對郎明說:“我承認,你媽是在我的美容院出的事,可我只是美容院的法人,造成你媽這種后果的是麻醉師,我已經花4萬多了,他也該花點錢了,你們找他去要。”郎明和郎睬楓見呂穎的話也在理,便說:“那好,你領我們去找麻醉師吧。”
自從郎睬蕓出事后,麻醉師王保民就沒有露面,郎睬楓給他打電話,他說自己在外地。后來,呂穎帶著郎明找到了王保民女兒的家,這才把王保民“逼”出來。王保民陸陸續續地給拿了3萬元。這些錢花光后,呂穎又給拿了1萬多元,讓郎睬蕓在醫院“維持”。
2006年8月末,郎睬楓發現外甥郎明總是望著醫院不遠處的一所學校出神,這才想起來新學期眼看就要開學了。這時,郎明的舅舅郎國棟由于工作忙已經返回了哈爾濱。郎睬楓知道外甥是想上學了,就對他說:“小明,這里有大姨頂著,你回哈爾濱上學去吧。”郎明一雙淚眼望著郎睬楓說:“大姨啊,我只有媽媽了,上學以后還有機會,可媽媽只有一個啊,我就留在這里陪我媽。”郎睬楓也是萬般無奈,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外甥輟學。當輔導郎明聲樂的老師得知他因家庭變故而輟學時,在電話里對郎睬楓惋惜地說:“小明這孩子是塊唱歌的好料,可惜了……”
此后,郎明不再上學了。他每天都要兩次給媽媽清理口腔和鼻飼管的切口,然后給媽媽按摩手腳。每做完這一切,他都要趴在媽媽的耳朵邊,深情地為媽媽吟唱她最愛聽的布仁巴雅爾的《母親》:在那云霧迷茫的大地上/我從你懷里來到人間/在我幼小的心靈里/你給我播下了人生的希望/當我看到大雁飛遠方/我就想呼喚你,我的母親……唱完歌,郎明總是會含著眼淚在母親已經塌陷的面頰上親吻一口。看到這令人揪心的一幕,在場的所有人都欷唏不已……
10月12日,醫院通知郎明,郎睬蕓的住院押金花光了,催促他趕緊交錢。而這時,郎睬楓因為有事回哈爾濱了。情急之下,郎明來到醫生辦公室,撲通一聲給醫生跪下了,淚流滿面地說:“大夫,求求你不要給我媽中斷治療,錢我會想辦法快點交上。”醫生很同情這個只有16歲的孩子,也為他的一片孝心感動,連忙扶起他說:“孩子快起來,難得你這么孝順,我們不會為難你們母子。你放心,你媽媽的治療一刻都不會中斷!”聽到醫生同意緩交媽媽的醫療費,郎明這才站了起來。
第二天,郎睬楓接到外甥的電話,匆忙從哈爾濱趕了回來,并立即撥打呂穎的手機。然而,呂穎的手機始終關機。郎睬楓感到納悶,便又急忙給呂穎的一位朋友打電話。呂穎的這個朋友曾多次陪著呂穎來過醫院,郎睬楓和她多少有些熟稔。可是,呂穎的朋友卻在電話里說:“我現在也不怎么和呂穎聯系,你還是自己找她吧。”郎睬楓的心里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
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郎睬楓便再次撥打呂穎朋友的手機。這次,呂穎的朋友說:“明天我帶你去她的診所看看,但我只能躲在暗處指給你看,別讓人以為我出賣朋友。”
10月14日,呂穎的朋友將滿腹狐疑的郎睬楓帶到了呂穎美容診所附近,躲在樹后朝一處門面指了指。讓郎睬楓驚訝的是門前那塊“呂穎整形美容外科診所”的牌子不見了,而且門上掛著一把鎖頭。她急忙奔到近前,往里面一看已是人去屋空。郎睬楓這才恍然大悟:呂穎跑了!郎睬楓當即來到沈河區公安分局正陽派出所報案。
打工救母,那個孤苦少年能否盼來艷陽天
呂穎失蹤,郎睬楓立即給在老家的弟弟打電話,讓他發動親屬湊錢,渡過眼前的難關。郎睬楓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她的弟弟、妹妹也都是工薪族,生活并不富裕,雖然湊了一些錢,但遠遠不夠郎睬蕓的治療費用。
望著病榻上毫無知覺的媽媽,看到大姨一籌莫展的樣子,年僅16歲的郎明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他對郎睬楓說:“大姨,你替我照顧好我媽,我去找份活干,打工賺錢給我媽治病。”郎睬楓拉著外甥的手啜泣道:“傻孩子,你才多大,哪有力氣打工啊?再說,你已經夠可憐的了,大姨怎么忍心再讓你去受苦呢?”郎明輕輕地替大姨拭去眼角滑落下的淚珠,說:“大姨,我已經是大人了,媽媽為我能孤單單地出國打拼,我為她吃點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郎明來到沈河區一家洗浴中心當服務生。這里的工作晝夜倒班,白班每天工作11個小時,夜班則需要工作13個小時,月工資卻只有幾百塊錢。由于睡眠不足,郎明經常在夜里打瞌睡。洗浴中心老板得知郎明和他媽媽的事后,主動調他只上白班。但郎睬楓聽說外甥的狀況后,說什么也不讓郎明再去打工了。
但郎明執意要繼續打工,便在醫院附近的果菜批發市場當搬運工。此時已是冬季,呵氣成霜,但五六十斤的果菜筐壓在肩上,郎明的頭上卻直冒熱汗。每扛一包果菜只有兩三角錢,別人力氣大,每天能扛近百包,而郎明扛上個二三十包就累得氣喘吁吁。后來,那些農民工知道了郎明和他母親的遭遇,樸實的漢子們便會在他扛包時,騰出一只手從后面幫他托著……
雖然在果菜批發市場打工,但郎明卻很少吃到水果。一次,一個老板看他還是個孩子,就給了他一個蘋果,他馬上把蘋果放回了衣兜里——他要把蘋果留給媽媽。可是,等郎明回到醫院,蘋果已經凍了。郎睬楓從外甥手里接過那個凍蘋果,禁不住潸然淚下……
在打工的同時,郎明還和大姨一道多次找到派出所,詢問呂穎的下落。后來,沈河區公安分局十分重視,經向沈河區衛生局查詢,發現呂穎整形美容外科診所已于2004年9月29日被沈河區衛生局吊銷了醫療整形美容執照。同時,有知情者反映,呂穎曾因給人做美容做壞了跑過。鑒于此,正陽派出所決定立案偵查。郎明和大姨這才松了口氣。
2007年1月11日,失蹤了3個月的呂穎來到正陽派出所辦理第二代身份證時,被公安機關以涉嫌醫療事故罪,依法予以刑事拘留。
1月26日,沈陽市醫學會對醫方的醫療行為是否構成醫療事故和責任程度進行了技術鑒定。認為患者本身無手術禁忌證,可以行除皺手術。但存在醫生對患者術前檢查不完善:術者在局麻過程中使用2%利多卡因50~70ml,總量在1000~1400mg,遠遠超出該藥所允許使用的劑量(400~500mg),且在短時間內注入患者肌體內,造成利多卡因中毒,是導致患者呼吸、循環驟停,以致搶救后呈持續昏迷狀態的直接原因;在無監測的條件下,實施靜脈復合及局部麻醉,存在延誤了搶救時間問題。雖經積極搶救,但由于患者大腦出血、缺氧時間較長,以致出現持續昏迷狀態。因此,根據相關規定,本病例屬于一級乙等醫療事故,醫方承擔完全責任。
對于這樣的鑒定結果,呂穎表示不認可。無奈,雙方又向遼寧省醫學會提出鑒定申請。2007年5月30日,遼寧省醫學會的鑒定結論出來了,其結果跟沈陽市醫學會的完全一致。
6月1日,沈河區公安分局將《鑒定結論通知書》送達郎明。郎明眼含熱淚,將一紙通知書展現在媽媽眼前,輕聲地對媽媽說:“媽媽,你能看見嗎?離給你討還公道的日子不遠了。媽媽,你醒來吧……”在兒子的聲聲呼喚下,郎睬蕓微微轉動了一下眼珠。就是這稍縱即逝的變化,給郎明帶來了一絲喜悅,“媽媽,你一定聽見了啊……”兩滴淚珠順著郎明的面頰滾落下來……
目前,郎睬蕓的病情仍沒有好轉,而且,郎明和郎睬楓也陷入了窘迫。由于沒有錢,郎明想把媽媽接回哈爾濱也成了奢望,一家人已經被困在了沈陽。而郎睬蕓在莫斯科做服裝批發生意已近兩年,由于沒有任何親屬參與她的生意,她在國外到底積攢下多少錢,她手里還有多少貨物等資產問題,她的親人們無從知曉,只要她不醒來,這便永遠是個謎。眼下,郎明只有寄希望于法律,等待法律給他媽媽一個公道。
不具備資格卻給人做整容手術,導致受術者成了植物人,呂穎的行為已經觸犯了法律,必將受到法律的懲處。而郎睬蕓人到中年,仍有追求美的態度和勇氣,無可指責。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發人深省的是,追求美的同時不能忽視健康,一定要選擇正規的、可信賴的醫院和醫生,否則,不但會給自己的健康造成危害,也會給家人尤其是子女帶來終身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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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王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