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我們的愛慢慢變壞

　　晟天
　　聽著中文歌曲，晟天感覺舒服極了。在國外待了好幾年，可聽來聽去，最好聽的還是中國話。
　　都說現在的海歸變成了海帶，關鍵是看你在海那邊干什么了，只顧得刷盤子刷碗，那回來不把你打成海帶結就不錯了。
　　晟天不然，家境優越，只管學本事就成。
　　打過電話，云寧說她在換衣服，晟天知道他在樓下需要耐心地等，因為實驗室的衣服是需要按他講課的程序換的，很繁瑣。
　　海歸就是海歸，做事講究優質高效，追女孩子也不例外。所以他給云寧買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雖然幸福不是用錢能買來的，但錢是千真萬確可以用來買幸福的。所以，云寧跟子榆那原本就營養不良的愛情，才漸漸地消瘦得只剩下一些骨骼了……
　　云寧笑靨如花地向晟天奔來，關上車門時，晟天探過頭在云寧的臉上蜻蜓點水一下，云寧低下頭典雅而含蓄地笑，晟天就是喜歡她這種寧靜的美。
　　去看我姐姐吧！云寧的語氣帶著征求的色彩。姐姐因目睹了車禍中的雙親，精神上有些問題，云寧已經有段時間沒去看她了。
　　沒問題！晟天的手在方向盤上打了個漂亮的弧形，車子便刷地沒入了城市的洪流。
　　
　　子榆
　　子榆倒了三次車才來到姐姐這里。云寧已不是他的云寧了，但姐姐依然是他的姐姐。若不是姐姐當年的提攜，子榆今天坐不到業務主管的位置上，這雖算不上是什么顯赫的位置，但卻決定了子榆可以繼續留在這里。
　　子榆是個從底層混出來的人，所以他感恩的方式都很特別，因為那是緣于真情，還有什么能在真情面前炫得起來呢？
　　子榆為姐姐削了一個蘋果，上下的蒂都去掉，一切兩半再將籽挖空，然后再一瓣一瓣地割散，像極了罐頭里裝的那種形狀，很是精巧好看，再用牙簽扎給姐姐。
　　若不是那次車禍，姐姐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而那時的云寧除了哭什么都不會……
　　于是子榆往返于交通局跑賠償；辦理姐姐住院的相關事宜；還要安頓老人的后事。當這些事情都跑下來之后，他病倒了，咳嗽、發燒。彼時非典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躺在醫院的床上，他覺得活著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死則更困難，因為云寧正淚流滿面地跪在他的床前，抱著他的頭不擇區域地瘋狂親吻，否則怕他的“非典”會傳染不到她……
　　醫生護士們聲嘶力竭地制止她的這種行為，那種混亂的場面曾讓子榆覺得無比幸福，想就算是真得了非典都值！也就是在那刻他認定：如果連死都不能分開他們的話，那么他們注定將永遠在一起。
　　可現在看來，愛情可以超越生死，卻跨不過世俗。
　　
　　錦謠
　　子榆看姐姐回來，心情低落到了極點，疲憊地擰開家門時，發現錦謠來了。正在門口等著。鑰匙在子榆的手指上打著圈，他表情落寞地斜倚在門口。錦謠卻熱情四射地奔了過來，一下子摟住了他的脖子，我來了。
　　子榆當然知道錦謠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她甚至在辦公室里宣揚有感覺就做；有感情就愛；沒感覺沒感情只要有錢也可以做愛云云。她還曾很仗義地跟子榆侃，說沒女朋友時可以找她做替補。現在她說，我自己送上門來了，這樣的下屬你還不簽她一輩子嗎？
　　瞬間，子榆的心情被她給刷新了，挑了她一縷海藻般的長發把鑰匙穿了上去輕輕地搖晃，不定你這輩子都簽誰了呢，估計連下輩子都透支了吧？
　　錦謠也不生氣，只是撲在他懷里咯咯地笑。此刻，這個女人讓子榆感覺很放松。
　　錦謠晃著手中的杯，燦爛的明黃色輕輕地打著旋，對面坐著這樣妖嬈的一個女子，子榆感覺自己很受誘惑。
　　垂下頭呷了一口酒以作掩飾，錦謠卻根本就沒給子榆選擇的機會，艷紅的唇便迅速地貼了上去，一股涼涼的甜汩汩地浸入了胃中，錦謠順勢坐在子榆的腿上……
　　子榆享受著她妖媚的挑逗，最終和她糾纏在了一起……
　　
　　烯燃
　　云寧已經在打點一些婚禮上的事情了。晚禮服她選中了一套翠綠色的，那么挑剔的顏色裹在云寧玲瓏的身體上竟是如此和諧嫵媚，晟天坐在那里瞇著眼睛欣賞。
　　一條短信過來，云寧跟晟天對視。都陪我試了一小天了，若有事，就快去忙吧！云寧的眼睛純凈如水，晟天無奈地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這樣的女人除了把她娶到家還能讓男人再有別的選擇嗎？
　　短信的確是另一個女人發過來的，晟天從婚紗店里出來的時候把車開得很慢，在一輛寶藍色的車后停了下來，然后跳下自己的車鉆了進去。
　　那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正是晟天的母親。烯燃回來了。母親淡淡地說。
　　這句話一下子就錘到了晟天的心里，震動著他身體里每根細小的血脈。
　　回來做什么?
　　你說呢？母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望著晟天眼里的迷茫，她還是妥協了，將手放在晟天的腿上輕拍了一下，這個婚還是緩一緩吧？否則烯燃那脾氣能讓你結好這個婚？
　　晟天疲憊地仰在靠座上，為什么老天爺偏跟他結婚過不去。三年前，烯燃逃婚，讓晟天全家顏面掃地。現在，她又在這個時候回來。
　　當初烯燃逃婚的緣由講起來有點像故事。只因為烯燃要求婚后必須住在娘家，因為她不習慣待在別人家。對烯燃那富家千金的跋扈脾氣晟天早已容忍到了極限，所以沒有讓步，爭吵升級，失手推了她一下。就在烯燃跌過去的瞬間，腰上的掛飾掛到了床角的燈線，臺燈墜落爆碎的那一刻，玻璃殘片崩到了烯燃的眼睛里。
　　烯燃第二天被父母送往韓國進行美容手術，父輩們生意場上的合作關系也從此終結，晟天成了眾矢之的，因為烯燃父母的唾棄，晟天在商場還未經打拼就已輸掉了自己的口碑。在年輕之軀承受不了生活之重時，母親決定將他送往英國進修他的醫學檢驗專業。
　　于是那個婚沒有結成，可結婚證是他們早在婚禮儀式之前就拿在手的。而后他們就各奔東西了。現在烯燃回來了。若晟天要跟云寧舉行婚禮，那一定要先跟烯燃離婚的，在此之前，這個問題怎么就疏忽了呢？
　　
　　子榆
　　子榆一拳砸向了電腦桌，鼠標被彈出去老遠。錦謠辭職了，還給他留了張字條。她做了相關的體檢，現在是乙肝大三陽，而這種疾病是可以通過性接觸傳播的，她告訴子榆應該去檢查一下。
　　婊子！子榆匪氣十足地罵了一句后，看到血一滴一滴地掉在了桌子上。子榆迅速地捂住了鼻子，上火了吧，已經好多年沒流鼻血了。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子榆只覺得烈日當頭，刺得他的眼睛恍惚酸痛，卻無淚可流。可報告單上的數字他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乙肝病毒的復制量已經達到了107，而且嚴重地影響了肝臟的造血機能。
　　母親又來電話了，絮絮叨叨地跟他交c1GsAXG5O/rEpB/DUUpiXdhcDZg1UMNEoFIVdMFp5EY=代一定要愛惜身體。在母親眼里沒有什么是比兒子的健康更重要的。
　　子榆伏在桌子上，他回想起了跟母親一起的歲月。父親在子榆剛滿3歲的時候就跟鄰村的一個女人跑了，而母親就靠給別人做計件的縫紉活將他養大，供他讀書，還使他成了村里最有出息的娃。
　　母親最欣慰的事就是子榆每每考試后的成績，她如花般綻開的笑臉就是對子榆最高的嘉獎。可現在他沒有辦法告訴媽媽，“愛情”這一課他沒有上好。子榆像個拿了張不及格成績單的孩子，在月朗星稀的夜色中委屈地哭了起來……
　　
　　云寧
　　云寧將婚紗和禮服退了，其他的衣服也都一件一件地疊好了。
　　幸好那些請柬還沒有發出去。晟天做了逃兵。如果連責任都不懂得負，那么即便到了再文明再紳士的國度又能學到什么呢？
　　人總是在被愛情打得落花流水后才想到親情，那一刻，云寧特別想姐姐，推開門時卻看到子榆正在給姐姐削蘋果。怔在那兒，淚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她的幸福，子榆未必感受得到；但她的悲傷，絕逃不出他的眼睛。驀地，一片凄涼如瀑布般將子榆從頭淋過……
　　子榆從包中抽出了一張面紙，在云寧的額頭上點了點，瞧這眼淚都流到這兒了。云寧氣惱地打了他一下，那張略有些褶皺的紙便飄落了下去，子榆迅速地伸手去抓，結果還是落到了地上。蹲在地上，子榆自語：錯誤地領會了領導的意圖，原來是讓我給擦鞋呀。而后就輕輕地握住了云寧的腳。
　　透過薄薄的絲襪那暖意從腳踝直躥心口，剛剛綻開的笑容在云寧的臉上繼續向兩側移動，她迅速地用手捂住了正在咧開的嘴。
　　再哭！眼淚要是掉下來就證明是想我想的！子榆很嚴肅地盯著云寧的臉。
　　可那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子榆慢慢地站起來，他想抱一下云寧，可他還是將伸出去的手落在了她的頭上，咋啦？就你甩我那會兒，我都沒哭成這樣。
　　子榆的陜西方言頓時發揮了作用，云寧使勁用腳在地上踹了兩下權作抗議。
　　手機在那刻不解風情地響起，子榆只回了一句話：我馬上趕回去。
　　回過頭，云寧一雙無助的大眼睛，楚楚地望著他。語調緩慢、幽怨，你還愛不愛我了？
　　子榆的堅強應聲倒塌，一下子就被爆破成一堆感情的碎片，每一片的瓦礫上都寫著愛。
　　他閉著眼睛死死地抱住了云寧，舊日的歡愛如幻燈片般在腦子里慢慢閃過。子榆就像那個不愿熄滅火柴的孩子一樣不想放手，仿佛一松手她就會飛，他是真的愛這個女人……
　　時間過了那么久，子榆還是松開了手。收復故人的故事已無構成的要素了，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一個連健康都沒了的人，他還能承諾給予自己愛的人什么呢？
　　悲哀地轉過身去，子榆步履堅定，任身后白色的愛情紛飛一地，在云寧的嗚咽聲中洋洋灑灑，落地成塵。
　　原來，好好的一份愛就這樣慢慢地變壞了……
　　
　　編輯 / 海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