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在天涯

　　他的女朋友，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是一家旅行社的導(dǎo)游。當(dāng)初，他費盡周折才打動她的芳心，兩人相戀已有幾年了。女孩條件不錯，聰明能干，人也溫婉，身上卻難免有著現(xiàn)代都市女孩的嬌氣。熱戀中，他將這些視為她獨特的個性優(yōu)點，盡心地寵著她呵護著她，戲言愿意一輩子做她身邊的小綿羊，任她手中的皮鞭輕輕地落在他身上。交往得久了，又不免有些失落感，她多疑、小性子、嬌生慣養(yǎng)、不理家務(wù)……他在單位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回到家里也不得放松，還有個孩子似的小女子等他百般哄。那些曾經(jīng)的優(yōu)點在他的眼里一點點變了味道，他渴望一個與他居家過日子的小女人，而她似乎做不到。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脆弱的時候他卻不能對著自己心愛的人說，怕她擔(dān)心，更怕她眼里楚楚的淚。
　　他在電視臺做編導(dǎo)，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天天身邊美女穿梭，而他也是個熱心腸的人，對別人的事有求必應(yīng)。女友因此對他有了許多的不放心，常旁敲側(cè)擊地點化他一下。若是答得不夠周全，就要引來一陣梨花帶雨般的埋怨。
　　“你說我累不累，天天像守著一個美麗的水晶瓶，怕熱著化了她，又怕冰了凍著她，還怕用力碰了她。天天像審問犯人一樣纏著我問，愛不愛她，都愛她什么。愛也不用天天掛在嘴上說吧。早知愛要如此辛苦，真不如不愛算了。你說她是不是有毛病？”那天，他苦惱地坐在酒吧里向朋友大倒苦水。朋友笑笑：“愛情本來就是一種病，到了青春期的男女都容易患的一種病，患上此病的男男女女常常廢話連篇，且容易患得患失。沒聽說過情話其實都是廢話。”
　　這一點，他倒很贊同，說戀愛中的男女連吵架都不講道理。
　　原來他們兩個只是因為一句話大動肝火。女友在單位受了一點小委屈，回頭和他嘮叨，他嘆息說：“唉！你什么時候長大，這點小事也當(dāng)成個事！”在他的眼里，她所說的那點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而他說此話時也是心不在焉。哪里想到心情正糟糕的女友為這句話竟哭了很久，任他怎么解釋怎么哄，就是鉆了牛角尖不出來，天亮收拾起行裝就走了。臨走給他留下話，她不想成為他的“愁”也不要成為他的“累”，他們需要時間來冷靜分析一下。
　　女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有時會固執(zhí)得讓人覺得不可理喻。他沒想到她真的會走，等反應(yīng)過來追到她的單位，單位里的同事說她有任務(wù)帶旅行團外出了。想想苦心經(jīng)營幾年的愛情，竟不能承受一句話的重量，他的心禁不住有些寒。
　　酒到酣處，朋友猛然想起電視新聞里看到的一則報道，說某地發(fā)生一起交通事故，死傷者眾多，是一家旅游公司的大巴。就和他說起來。他打了個激靈，酒早醒了大半，急切地問是哪兒。朋友說像是在濟青高速公路上。他早已顧不得和朋友多說，摸起手邊的電話就撥了一個號碼，是打給他女朋友的：“天啊，怎么會這樣？不要嚇我吧……小若，快接電話……快點吧……”看著他語無倫次的樣子，朋友的心也一下子縮緊了，莫不是他的女友正在那條線路上跑？電話沒有接通，顯示不在服務(wù)區(qū)。他的臉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抖動得厲害，聲音也有點顫了。“都怪我，怎么就沒有好好陪她說說呢，她依賴我習(xí)慣了，其實也是因為信任我呀。她一個人經(jīng)常在外邊跑，也很辛苦，我還說話讓她傷心，應(yīng)該讓她開開心心地離家才是……”忽然變成了嘮叨婆，他手忙腳亂地翻找女友同事的電話。
　　再打過去，通了，是她的同事接的，他近乎神經(jīng)質(zhì)地叫：“小若呢，讓小若接電話……小若，是你呀，你還好吧……什么，正在海灘上陪游客呀，你別自己下去游泳了，以后我陪你去……路上和司機說一下，不要把車開得太快……嗯，我等你回來。”他就那樣抓著電話好一通囑咐，直到女友說要去工作了，他才扣了電話。朋友坐在一邊聽得呆了，什么時候見他如此細心過呀。知道他的女友安然，朋友也長長噓了口氣，輕松而略帶調(diào)侃地問他：“這么擔(dān)心呀，有你的愛這樣庇護著她，她到哪兒都不會有事的。他們旅行團到哪兒了，在青島？”“噢，不，她飛海南了。”像經(jīng)過一場緊張的戰(zhàn)斗，他那會兒人像虛脫了一樣仰靠在酒吧里的沙發(fā)上長長地噓著氣。
　　朋友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噢？”“你沒聽人說，眼不見人就丟了一半了。我就這樣子，她經(jīng)常天南海北地在外面跑，我就聽不得哪兒有什么事故，一聽到就老愛瞎想亂猜，看不見她，心也丟了大半，得了‘職業(yè)牽掛病’。”他邊收拾椅背上的外套邊叫服務(wù)員結(jié)賬，“她后天就回來，我得回家好好收拾一下，等她回家。”一場與他們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交通事故倒讓他有種重拾舊愛的感覺。
　　那個賭氣跑出去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也許從離家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后悔，卻礙于面子，不肯輕易向他說一聲“對不起”。只等遠走天涯，才想起家的溫暖，想起家里那個為她牽掛的人，電話里早已迫不及待地告訴他后天早上就到家。
　　原來，牽掛是需要距離的。朝廝暮守時，因為種種的瑣碎，就擋了愛的視線，常常是人在咫尺心在天涯；人在天涯，心的距離反倒近了。天涯海角到底有多遠，再遠也遠不出愛人的心啊。
　　
　　編輯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