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寶貝”一起成長

　　同學，看看你媽給你帶奶瓶沒？
　　提著箱子推開宿舍門的時候，肖寶珠光寶氣的媽正在那里忙碌著，一邊幫他鋪床，一邊絮叨著叮囑他，襪子每天要換，衣服送到洗衣店去，不要隨便在外面吃飯，每天吃飯前要打個電話……寶貝，媽說的話可千萬記住了……皮膚白皙如女孩子的肖寶，個頭不高，有點瘦，戴副小眼鏡，穿白襯衣黑褲子黑皮鞋，乖巧地站在那里點頭，像過去大戶人家里嬌生慣養的小公子。
　　那天下午，肖寶的媽走后，肖寶在床上打開了他的大箱子。我探頭看，里面應有盡有，日用品、零食、藥物……我從床上跳下來問他，寶貝同學，看看你媽給你帶奶瓶沒？
　　兩個室友終于忍不住，大笑，肖寶抬起頭，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我拍拍他的肩，別生氣，跟你開玩笑呢，沒事，你媽不在這里，以后我們照顧你。
　　那倆看熱鬧的小子跟著附和，對對，我們照顧你，以后我們就是你的親人……
　　肖寶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把箱子啪地扣上了。對面的室友朝我吐吐舌頭，不再說話，也起身收拾自己簡單的行李。
　　也許是從那一刻起，同樣是剛剛認識的我們仨，便將肖寶劃到了另一個行列里。
　　
　　蹭“寶貝”的飯吃
　　
　　男生在一起混熟很容易，除了肖寶，我們三個都喜歡打籃球，打電腦游戲，家境都很一般，從小比較自立，平時都在普通的學生食堂吃飯，所以很快扎成一堆。只有肖寶的飯卡是小食堂的，和我們不是一個檔次。
　　肖寶的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差，我在水房見過他洗襪子，把襪子扔在洗衣粉里泡，泡一會兒用清水沖沖就算了，其他的衣服，都送去干洗。開學第一個月，他媽就開著車來看了他三次，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地帶許多東西。
　　肖寶的家在300公里外的城市，并不算近，他媽這樣頻繁地來，我們心里越發看不起他，但都不表現出來，因為他的許多零食，都會主動拿出來跟我們分享。學校里吃不到好東西，我們的生活費又有限，沒有男生不饞的，所以一邊看不起他，一邊吃他的東西，心里隱隱地有種惡作劇的快感。偶爾周末，我們也會去小食堂打打牙祭，自然是趁著肖寶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刷他的卡。肖寶卡上的錢很充足，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所以我們吃得心安理得……為此，表面上，我們和肖寶保持著一種和睦的關系，打球時會喊了他去給我們抱衣服或買純凈水，周末去網吧打游戲也喊上他，肖寶這小子，生活能力不行，腦子好用，游戲打得竟然比我們都好……
　　我們和肖寶，慢慢便形成了這樣的共處方式。看似很近，其實很遠。他卻似乎感覺不出來，我們也就慢慢習慣了。
　　
　　“寶貝”自己坐著火車回家了
　　
　　第一個學期結束，放假前，大家早早一起在學校報名訂了車票，當然不包括肖寶，不用想，他媽一定會來接他的。
　　第二天中午，肖寶的媽就出現在了我們宿舍，進門喊他的時候，我才想起來，肖寶一大早背了個包出去沒有回來。肖寶的媽著急了，匆忙打他的電話，打通了，吃了一驚。肖寶竟然在回家的火車上。
　　我也愣住了，他沒有提前訂票，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坐火車回去。前一天晚上，我還跟他開玩笑，問他，你媽啥時候來接你，我應該搭一段順風車，那么回家就近了。陳晨也說，是啊寶貝，咱還都順路呢，干脆下次讓咱媽挨著把咱送回去算了……我們聽到他打電話，他媽說了來接他的。
　　他沒回應，我趴到床沿看，他好像聽著ＭＰ3睡著了。卻沒想到，他竟然坐火車回家了。打電話說，媽，對不起，我沒等你，我還是決定自己回家了。
　　肖寶的媽轉身就朝外跑，邊跑邊說，這孩子，他從來沒自己出過門，真是的……說著，人已經出了門。
　　好半天，我和陳晨沒說話，后來還是陳晨說，是不是昨天晚上，咱倆說的話有點過分了？
　　那個漫長的寒假，想了好多次給肖寶打個電話，最后還是沒有打，剛過了20歲的男孩子，都有一些虛榮吧。我們其他三個人之間倒是打了幾次電話，誰都沒有提起肖寶，似乎有點心照不宣。
　　
　　“寶貝”藏在柜子里的秘密
　　
　　再開學，肖寶的媽沒有來送他，也一直沒有來看他，想是他上次的舉動起了作用。有段時間，我們沒有去蹭他的飯吃。他也好像比較忙碌，很少在宿舍待著，晚上總是最后一個回來，周末一大早就出去。
　　隨后，我們仨湊錢買了臺二手電腦，這樣，我們就不用再去網吧玩游戲了。只是有點意外，有錢人肖寶，一直沒有弄臺電腦，偶爾的晚上，他會跟我們湊在一起在破電腦上玩游戲。因為便宜，電腦會頻繁出現故障，幸好有肖寶，沒想到這家伙竟是個電腦高手，不僅游戲打得好，電腦知識也精通，一般的毛病，他都能解決。為這，我們仨心里開始有點佩服他了，玩得高興了，又開始跟著他去小食堂蹭點好吃的。但過分的玩笑，不再跟他開了，比如，叫他寶貝。
　　我們的關系又開始在表面和諧起來。
　　那天我不太舒服，下午的選修課沒有去上，先回了宿舍。
　　無事，想整理整理東西，無意間發現肖寶的櫥柜沒有關。平時他都鎖著的，我們還私下嘲笑他跟女生一樣，柜子里鎖著秘密。
　　可能那天他睡午覺起晚了，走時太匆忙，拿了東西忘記關。好奇心讓我忍不住朝他柜子里看去，就吃了一驚。肖寶的柜子里別的什么都沒有，就一臺筆記本電腦，ＩＢＭ的新款機器，張揚地躺在里面，散發著銀色的光澤。
　　站在那里怔了片刻沒有想明白，他明明有電腦，還是這么棒的電腦，可是從來沒有用過，寧肯跟我們一起擠在那里玩破電腦……這小子，裝得挺大方的，原來是個小氣鬼！
　　下午吃飯時，跟陳晨他倆說了肖寶筆記本的事，陳晨說，不會吧？肖寶這家伙還是挺大方的，咱吃他那么多東西，那么多次飯，他也沒說什么。
　　飯才幾個錢？我憤憤地說，筆記本這樣貴重，他肯定怕咱們給他弄壞了。我說呢，他家那么有錢，他又那么愛玩電腦，怎么可能不給他買電腦？
　　七嘴八舌地，我們又討厭起肖寶來，而他柜子上的鎖，又讓他和我們走遠了。有天晚上他又擠過來玩電腦時，陳晨不冷不熱地說，肖寶，你家那么有錢，買臺好的我們跟你沾沾光唄，玩這破電腦，多委屈你啊。
　　肖寶怔了怔，想說什么，又沒說。這次，他好像終于察覺出了我們對他的冷淡態度，沒有再來湊過熱鬧，他好像更加忙了，天天不閑著，周末從來不在宿舍待。
　　
　　“寶貝”說，你得幫我讓我學會洗襪子
　　
　　陳晨的父親是在我們大三開始不久住的院，陳晨的母親在電話里哭得一塌糊涂，一向樂觀的陳晨，那天晚上紅著眼睛不睡覺，我們坐在旁邊陪他發愁。小鎮上的普通家庭，如果檢查出來腫瘤是惡性的，高額的手術費和之后的醫療費將讓陳晨一家陷入絕境。
　　眼睛紅紅的陳晨做出一個讓我們吃驚的決定：退學。他要出去工作賺錢。
　　我心里很難受，卻不知道能幫他什么，畢竟，我們都還是需要家庭負擔的窮學生。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沒想到抱著課本走到門邊的肖寶停了下來，轉回身，像鼓了很大的勇氣，說，陳晨，要是我幫你，你會接受嗎？
　　我們都抬起頭看他，肖寶鏡片后的目光，有誠意，也有不安。
　　片刻，陳晨搖了搖頭，不用，謝謝你，再說，你自己又沒有錢。
　　我有錢。當然大部分是我媽給的，但我自己也有一些，是我這兩年打工賺的，我在一家公司做電腦維修，還兼職給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錢不太多，但可以應急。
　　我們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不能相信肖寶的話是真的。從上大學開始，我們除了上課就是玩，雖然家里經濟也拮據，但從來沒有想著出去打工賺錢。倒是肖寶，這個連襪子都不會洗的“富家公子”，竟然出去打工，還真的攢了不少錢。
　　我知道你們一直看不起我……肖寶說，但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我們仨，這次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在肖寶的堅持下，當天中午，陳晨把肖寶給的錢寄回了家，對母親說，是學校的捐款。
　　錢寄走了，但整個宿舍依舊焦灼不安。沒有誰再動那臺舊電腦，一任它蒙了灰塵。
　　半個月后，陳晨的母親來了學校，陳晨父親的腫瘤是良性的，不用做手術了。那天，陳晨和母親抱在一起喜極而泣，我們站在一旁跟著掉了眼淚。
　　陳晨的母親走后，陳晨把剩余的大部分錢還給了肖寶，說，畢業前，剩下的錢，我一定還你，我也要出去打工，你有經驗，幫我找份工作吧。
　　肖寶笑起來，那你得幫我讓我學會洗襪子，我知道每次我洗襪子，你們都在背后笑我。
　　三個都高過肖寶半頭的男生臉紅了。
　　
　　跟著“寶貝”一同成長
　　
　　經過了那樣的變故，直到大三，我們的“405”才真正地和諧起來。
　　我們認真地教肖寶很多事，比如怎樣洗襪子洗襯衣，怎樣打電話節省費用，去哪里可以吃到既好吃又便宜的小吃……他教我們玩電腦游戲，教我們怎樣才能賺到錢……我們教他節流，他教我們開源。用他的話說，共同致富。
　　肖寶真的成了我們的“寶貝”，我們開始跟著405的“寶貝”一同成長。雖然他真的嬌生慣養，可他的寬容，他的善良，他實際意義上的自立，完全可以做我們的老師。
　　終于熟悉到不分彼此了，那天四個人在小食堂拿著他的飯卡聚餐的時候，我忍不住就他柜子里電腦的事提出了疑問。他聽了，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推推眼鏡說，竟然被你發現了，我是怕用筆記本你們排斥我，以為我是故意顯擺，然后更看不起我。其實，我一直都想拉近和你們的距離，沒想弄巧成拙了……
　　話一說開，飯沒吃完，我們搶了肖寶的鑰匙就朝宿舍飛奔，那臺破二手電腦已經在我們的折騰下壽終正寢了，要知道，他的柜子里可是嶄新的ＩＢＭ啊。
　　肖寶在后面追著喊，留點神，別給我摔了。
　　放心吧“寶貝”，我們一齊說，摔了買新的，誰讓你是有錢人。
　　
　　編輯 / 海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