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朋友從麗江回來,我給他接風。我又找了幾個好友一同去,他們之間并不認識。朋友一邊喝酒,一邊饒有興趣地講大研古鎮、玉龍雪山,還有神秘的瀘沽湖。
有人說,聽說麗江多艷遇,不如講一個來聽聽。
朋友一樂,說還真有。在酒吧街對歌的時候,有個女游客夸他嗓子好,他就約她單獨去喝酒,她竟沒推辭,兩人聊得很盡興,席散,她莞爾一笑離開,并不留下姓名。
于是又有人提議,每人都講一下自己的艷遇吧。
輪番講,一個接一個。所謂艷遇,無非是一種露水機緣,一種別樣的惆悵。講的人很認真,聽的人很羨慕。
輪到他講了,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本分、忠誠,活得很現實,況且……我擔心,他能有什么艷遇呢?就說,他就免了吧,但朋友們不依。
他倒爽快起來,說我還真有艷遇呢。大家都來了興趣,尤其是我,因為從未聽他說過。
他說,那時候,我還開著一個小公司,有一輛帕薩特。一天,我開車剛出小區,就遇見一個女孩前行,發白的牛仔褲,短袖白襯衣,很優雅的背影,猶如畫中人,我就追上去,從反光鏡里再看她,那是一張多么清純的臉啊。
后來,我經常在上班路上遇到她,每次相遇的地點,相差都不過幾十米,再后來,發現她竟和我住在一個小區。我愛上了她,就總想找個機會搭茬兒。
可是,鼓了很多天的勇氣,始終不敢,一個人若是愛上一個人,是會膽怯的。
但老天終于給了我一個機會,那天下雨,我剛走到小區門口,從車鏡中發現,她打著一把雨傘走來,風吹起她的頭發,雨打在她的身上,忽然,我就有了一種心疼。我搖下車窗說,姐,我送你一段吧。她低頭一笑,答應了。
車上,我們并不說話,她一直含笑沉默。但下車的時候,她說了一句話,其實,我早就認識你,明天,我還能搭你的車嗎?
我們都窒息了,簡直是美,紛紛問,后來呢?
后來,我有一年多沒在小區門口或者路上遇見她了。
嗯,沒有后來,這無疑更會刻骨銘心。
盡管我們是最知心的朋友,他說的這些,卻從未對我講起。我有些遺憾,問,以后,就真的沒遇見?
遇見了,他說,就在昨天。他獨自喝了一杯酒,足有三兩,然后,我看見他眼淚涌了上來,然后,大家都聽到了他的啜泣聲。
他說,昨天,我騎自行車回家,竟發現她在小區門口站著,居然沒拄雙拐,她面色是那么紅潤,雖然有細密的汗珠在額頭,她老遠就向我招手,腳一寸寸地向我挪動,聲音都有些變了調,我能站起來了,你看到了嗎?以后,我每天都能站在這里等你了。
說到這里他已泣不成聲,他抓住我的胳膊,說,就在昨天,我看到她站起來了。
朋友們聽得云里霧里,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有我,剎那間醒過神來,他說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妻,所謂的艷遇,則是他們曾經的初戀,而他真正想要說的,卻是昨天的那一幕——
一年前,他出了車禍,他沒事,但妻受了重傷,雙腿癱瘓,不僅如此,還把行人撞成了重傷,車也報廢了,他的公司也無法維持了,他只能去給別人打工,勞累一天,還要回家給她做飯,給她擦洗、按摩雙腿,推著輪椅帶她下樓曬太陽。
他曾對我說,他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讓心愛的妻重新站起來,他希望下班回家,能在小區門口看見她在等他。于是他精心照料,她的病也日漸好轉。她也對他說,她不想他能發大財,只希望他每天能平安回家,她能站在小區門口等他,告訴他,飯菜都做好了。
還能有怎樣的艷遇比這個更美呢——昨天,她真的站起來了,走下了輪椅,扔掉了雙拐,艱難地扶墻下了樓,站在了小區門口。他微小的愿望,終于實現了,誰能體會,昨天那一刻他的幸福心情,那種比初相識更美好的“艷遇”?
盡管我沒向大家說明,但朋友們都很聰明,都悟出了是怎么回事,因為事前我們說過,要評選出最美的艷遇,結果,大家都把手舉給了他。
編輯 / 王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