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和電視臺合作了一臺晚會,眼看要開播了,導演說節目有點單調,臨時決定再穿插一個訪談,現場采訪幾位家屬。
節目晚上播,上午才找了三位家屬到電視臺做嘉賓,談什么呢?我說,不如讓他們各自講一個與配偶間發生的故事,分別是浪漫的、感人的、幸福的。導演說,好,那你快按這思路去編吧,編完了還得讓他們記住呢,時間很緊。
我立即投入構思,導演把這個策劃告訴了主持人和三位家屬。可能是導演并沒交代清楚,我這正編著呢,主持人卻和嘉賓們開始了。
第一位是個大嫂。她丈夫是業務能手,前不久,還從市局的大賽中捧回了業務狀元的獎杯。他這人沉默寡言,除了工作就是看書,這樣的人,恰恰與浪漫不沾邊,主持人卻讓她講他一件浪漫的事。大嫂想了想,我們剛結婚時,他去省局培訓,給我買了一塊表,我一直沒舍得戴,我覺得,他表面上很木訥,其實還挺浪漫的呢。
主持人搖搖頭,說這不夠浪漫。大嫂說,他是個實在人,心里只有工作,我們還真沒啥浪漫的事可說。如果非讓我說,我只能說,這么多年,我沒埋怨過他,默默支持著他,這次,他給我捧回了“業務狀元”的大獎杯,這就是他帶給我的最大的浪漫了。
話音剛落,在場的都鼓了掌,連攝像師也忍不住騰出手鼓起掌來。呵,還真不簡單。我不再自作聰明地替人家編了,心想,還是看看真的吧。
第二位是位男士,主持人讓他講一件最感動的事。他說,我妻子是會計,一到月底就得加夜班,妻子膽小,一到加班那天,我就得去她單位接她。這一接,就是十年。夏天還好說,冬天很冷,但我從不上樓,怕影響大家,我就圍著大樓來回跑步。他風趣地說,十年來,我不僅鍛煉了身體,而且還總保留著初戀的感覺呢。
會計工作很枯燥,干長了誰都會厭倦,可我勸妻子找領導換崗,她不肯,你知道為什么嗎?他竟反問主持人。主持人一愣,說不知道。我妻子說,只有當會計,我才能每月都去接她啊!她希望,我能接她接到退休。在場的人都笑了,我也笑了,也被感動了。
第三位是個來自農村的大嫂。丈夫每天往返城鄉,當然,繁重的家務、農活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感覺的幸福會是什么?我想,無非是夫妻每晚的團聚,或者他幫她料理農活?無外乎這些吧。誰知,她有點靦腆地說,我非常羨慕城里人,我女兒更羨慕。有一天女兒對他說,爸爸,你就那么忙嗎?你在城里工作,能不能也帶我和媽媽去城里玩一天呢,我多想逛逛商場,吃一頓麥當勞啊……剛說到這兒,大嫂哽咽了。不過是進一趟城,逛商場,轉大街,對她和她的女兒,竟會是那么奢侈的事?
她擦了擦淚水,說,有個星期天,他真的帶我們來了,女兒玩得可高興了。結婚十年多了,只有那次最難忘,因為那一天是我們全家最幸福的一天。
節目到這兒就結束了,臺長和文藝部主任從監控室出來,這兩個女人,臉上竟然都有未干的淚痕。她們說,太好了,三個故事都很好。
我卻臉紅了,節目成功了,卻不是我的“杰作”,雖然話題是我選的,但我腦子里想的故事,與他們親身經歷和感受的,卻大相徑庭。能寫會編的我,竟被三個不通文墨的人“淘汰”了——原來,人世間最感人的故事,都是真實的、家常的、樸素的。
編輯 / 王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