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生米煮成熟飯吧

　　1.我欠蔡小萊一個天大的人情
　　
　　凌晨兩點半，蔡小萊在電話里一字一句地對我說，凱子，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你說，只要我需要，一定會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完全清醒。10年后，蔡小萊終于來討這筆債了。
　　10年前那個冬天的晚上，我在放學途中被一輛汽車撞傷，肇事車輛逃跑，蔡小萊站在路中間，冒著被撞倒的危險攔下一輛車將我送到醫院，哭得淚人一樣求醫生救我一命，小丫頭就差沒有給人當場跪下。
　　幸好是頭部皮外傷。三天后，我活蹦亂跳地出了院，對黃毛丫頭蔡小萊說，我陳東凱欠你一個人情，日后如果需要，只需說一聲，我將義無反顧！
　　蔡小萊歪著頭想了三分鐘，然后認真地說，這是你的承諾，你要記住！
　　那年，我17歲，蔡小萊16歲。我們是同班同學，我們放學回家順一半的路程。蔡小萊不是我喜歡的那類女孩，她面容倒是可人，只是個子低。我一直就喜歡竹竿類型的女孩，要高要瘦要有長頭發。但不管怎樣蔡小萊也算救了我一命，所以她在我生活里就有著另外一種意義，我是男人，不能忘恩。
　　半年后，我考上大學去北方，蔡小萊去了南方，之后少有聯系，大學畢業后同學聚會我們又找到對方，當年的事，我想提一下，被蔡小萊大度地打斷。說，那點事總記著會累的。當時我想，蔡小萊越來越可愛了。
　　讀完大學的蔡小萊基本沒怎么變樣，好看，只是不合我意。但做朋友的緣分我是珍惜的。大學畢業后，約好了一樣，我們又各自回到這個城市生活。
　　蔡小萊在一家效益平平的企業里做財務，很安穩，一做就是6年，不像我，東跳西跳地跳來跳去，錢沒跳來多少，女朋友倒跳跑了兩三個，28歲了還是孤家寡人。
　　其間蔡小萊好像也差點結婚，不知道為什么最終沒結成，一路被逼到了大齡女的行列。
　　過了這么久，欠蔡小萊的大人情，我幾乎快要忘了。她忽然在這樣的時候以這樣的方式提出來，著實嚇我一跳。可是，我得認賬。所以在完全清醒之后，我問蔡小萊，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只管說！
　　好吧。她頓了一下后，依舊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和我去辦一張結婚證！
　　咣當一聲，我的手機掉到地上，電話和電池分了家。欠債還錢的道理我懂，我不過是欠她一個人情，不至于逼婚吧？
　　
　　2.成了蔡小萊的合法夫君
　　
　　總算明白了蔡小萊逼婚的原因，他們單位分房子，她的資歷雖然夠了，但沒結婚，房子輪不到她。蔡小萊可憐兮兮地跟我說，凱子，我都27歲了，沒有人可以嫁，所以我想要套房子，你幫幫我，咱們偷著去辦手續不讓別人知道，房子到手就離，我找不到別的人為我犧牲了，只有你！再說，你答應過我的。
　　說著，她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也看著這個臉上依舊不顯成熟的嬌小女子，心里感慨她的老謀深算，這些年，她不提當年的事也不提回報，原來早在心里算清了利息。不答應，我會落個忘恩負義的名聲，答應了，我很快將淪為二婚，賠得太大了。
　　看我猶豫，蔡小萊大度地說，別著急，我給你三天時間。只有三天啊，房子不等人！
　　三天里，我寢食難安，卻終究沒有逃脫蔡小萊的逼迫，一咬牙，在我們的合同上簽上了陳東凱這三個字。合同上“拿到新房鑰匙立即辦理離婚手續”這句話，是我的救命稻草。
　　三天后，蔡小萊打扮得新娘子一般喜氣洋洋地跟我去領了結婚證。我怎么裝都拿不出笑臉，她安慰我，別擔心，我不會賴著你，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離過婚的男人最搶手。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字都簽過了。
　　離開民政局，我迅速逃跑。
　　日子跟以前沒什么改變，只是我的生活里每天多了一項內容，打電話問她鑰匙哪天拿到手。她倒沉穩起來，問得多了，就說，不知道啊，別著急，等吧。
　　我等！
　　等的空間里，在朋友婚禮上新認識了一個女孩，竹竿類型的，也漂亮，彼此很有好感，隨后留了電話。
　　打了幾天電話，我主動請女孩吃飯，她回請，然后我再請她看電影。感覺漸漸上了路。周末的一天，兩個人去看《寶貝計劃》，在電影院里笑翻了，出來還邊說邊樂個不停，結果因為不集中精力闖了紅燈，兩人一同被交通協管員揪在路邊教育。
　　蔡小萊的出現就這樣不是時候，我根本沒看到她怎么冒出來的，忽然就從協管員背后鉆過來說，凱子，你又闖紅燈是不是？
　　三個人同時被嚇一跳，相互對看著，然后兩個女人一同看我。我一慌，趕快介紹，結果還沒等我說完，蔡小萊打斷我對女孩說，我是他的妻子，你好。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協管員卻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偷笑，女孩看著我，小嘴唇蹦出兩個字“無恥”，轉身噔噔噔地走掉了。蔡小萊神色平靜地說，她罵你呢。
　　
　　3.蔡小萊說我們夫妻一場，總得吃頓散伙飯吧
　　
　　我差點沒和蔡小萊鬧翻，她卻振振有詞，陳東凱，你不能騙人家，要先和我離了婚再去找女朋友的，不小心成了重婚我可不負責任。
　　我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更加后悔起來，每天變本加厲地催促蔡小萊快點辦理房子的事。因為有了上次的教訓，雖然心里著急，也不太敢和看上的女孩靠得太近，這次我真的賠大了。
　　漫長的半年后，蔡小萊終于打電話對我說，鑰匙拿到了。然后她提出一個要求，辦理離婚手續之前，兩個人在新房里吃頓散伙飯。
　　我同意了。
　　去到蔡小萊的新房，我恨得咬牙，這個小女人又騙了我，她不光拿到了鑰匙，還把房子裝完并買了家具，連鍋碗瓢盆都具備了。
　　一桌菜擺上來，蔡小萊把兩瓶二鍋頭放到了我和她的面前，說，夫妻一場，還沒正式吃過一頓飯，今天好好喝一杯，明天就散了。
　　我想制止，可她的話說到這，我心里卻有點說不出的難受，眼看著蔡小萊悲壯地把自己瓶里的酒倒了一杯一飲而盡，我也自覺地倒上了。
　　真不知道蔡小萊有那么大的酒量，反倒是我有些怯場，又覺得不能輸給一個女人，一咬牙，學她的樣子喝了一杯……第三杯的時候，蔡小萊已經開始在我眼前晃動了。不能再喝了，我模糊地想，卻聽到她喊，干杯！
　　我很果斷地喝多了。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在蔡小萊的新家和新床上，醒了以后坐起來，發現只穿著內衣。一驚之下拼命回想昨天晚上的事，但想不起來最后到底做了什么。
　　蔡小萊穿著好看的睡衣走進來，看著目瞪口呆的我，溫柔地說，陳東凱，你可真能睡。快起來，咱們去辦手續。
　　我看著她，結結巴巴地，昨，昨天晚上，我……
　　放心，我不會以此要挾你。說完，她背過身去當著我的面從容地換衣服。
　　我忽然確定，我不可能什么都沒做。可是我不敢再繼續追問，我沒有絲毫準備要對這件事負責。那個紅色的小本本是我心里的一根刺，無論如何，得先拔了。
　　
　　4.這么多年，因為我不喜歡她，她始終站在我的邊緣
　　
　　半年后，我和蔡小萊再次坐到了民政局的那間辦公室里，接待我們的，是一個胖胖的大姐。例行詢問，為什么離婚？
　　我說，感情不和。
　　蔡小萊說，不對，沒有感情不和，是他根本不喜歡我。
　　大姐瞪我一眼，不喜歡跟人家結什么婚？
　　我瞪蔡小萊。大姐說，你怎么還瞪人家？你都不要她了，總得讓她說話吧。
　　我低下頭，想，只要能辦手續，她說我是陳世美我也認了，誰讓我欠她的呢。
　　可是我沒想到，蔡小萊竟然真的說了，而且一說就是一個多小時：我高中時就喜歡他了，為了他，我每天放學多繞一圈路，高三時他出了一次事，我還救過他……后來問他去哪里念大學，他說去上海，可是他去了北京……大學畢業上海有單位留我，因為他我又回來了，回來看著他三天兩頭換女朋友，結果他到了28歲還沒找到喜歡的人，工作不穩定，又沒房子，我不想看他再一個人下去，就去找他跟我結婚，他答應了，可一結婚就后悔了，我愛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這了，他還是不要我……
　　蔡小萊忽然哭了起來，辦離婚的大姐沖我喊，你這個人，怎么這么狼心狗肺？！
　　我站在那里，從一頭霧水漸漸聽到脈絡清晰，蔡小萊，她是在演戲還是在訴說？可是那些眼淚不像是假的。在她說那些話的時候，我根本想不起來更多，但卻清晰地記起我受傷的那個晚上，她站在路中央拼命攔車，差點被躲閃的汽車撞倒……記起她在醫院里哭著求那個醫生……這么多年，因為我不喜歡她，她始終站在我的旁邊不敢靠近，即使終于找了這樣的借口，依舊不可得。
　　我再也站不下去，一把拉住蔡小萊朝外走去。大姐在后面喊了一嗓子，結婚不是兒戲，如果你不喜歡她，當初就不該跟她來領這個證。
　　我的心咯噔一聲。她沒說錯，婚姻不是兒戲，縱然我真的欠蔡小萊的人情，也沒必要拿了這樣的方式去還，那我為什么答應了她？低頭去看手中牽著的蔡小萊，腦子里又冒出另外一個念頭，昨天晚上，我到底對她做了什么？如何會睡得那么沉穩和幸福？
　　頭忽然疼起來。
　　
　　5.生米是這樣煮成熟飯的
　　
　　小萊，咱們認真地吃頓飯。我對蔡小萊說。
　　她點點小腦袋不抬頭，我在小區外面的飯店要了一桌菜，然后去柜里找喝剩下的那兩瓶酒。
　　酒瓶拿出來，蔡小萊忽然伸手去擋，凱子，今天不喝了。
　　喝！我嚴肅地說，我們邊喝邊說，并且，都要說真話。然后我倒了一杯酒給她，又倒一杯放到自己面前。問，小萊，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我……她只說了一個字，不回答，低頭看著酒杯發呆。
　　我不再追問她，拿起杯子一飲而盡，我想……
　　我的話也頓住了，因為那杯酒毫無味道，分明就是白開水。
　　蔡小萊結結巴巴地說，昨，昨天，你喝的是酒，我喝的是水。我……
　　你又騙我？！我大吼一聲，一把將蔡小萊揪了過來，按著她的腦袋問她，說，你還騙了我什么？
　　房子需要結婚證是假的，我喝的酒是假的，你昨天晚上什么都沒對我做，可是我喜歡你是真的！蔡小萊掰開我的手，抬起頭來看著我。
　　她真是有張很好看的臉，如果再高一些就更好了。我想。然后我放開她，站起來去找另外一瓶真正的酒倒了兩杯。
　　我不會喝！她怯怯地求我，不喝行嗎？
　　我拿杯起來去灌她，想，不喝怎么行？不喝我怎么把生米煮成熟飯呢？
　　編輯 / 海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