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

　　喜歡上綠茶，是《花樣年華》上映的那一年。
　　“從杯底慢慢浮上來的綠色的葉片，就是我的草樣年華。”他在信里這樣說。茶葉是他寄給我的，來自南方的小城浙江諸暨。而此前，我是白開水主義者，從不喝茶。
　　第一次，我仔細觀察綠茶在水的浸潤下的美妙姿態。先是從蜷縮中，被熱烈的溫度喚醒過來，慢慢舒展，然后翻飛舞蹈，接著，一片一片向杯口飛升。最后，安靜地沉入杯底。一片一片的葉子簇擁在杯底，葳蕤青翠。我想到他信中的句子：你的杯底一定有一個春天，而其中的一片葉子，就是我樸實的草樣年華。
　　我回信，說他耍貧。完全不像我第一次對他的認知。
　　而那第一次的認知，是來自他的一篇文章。
　　那是《花樣年華》在全國爛漫放映的時候。張曼玉欲說還休的唇，梁朝偉躲閃又熱烈的眼神，兩人之間那種內斂克制的美麗情愫打動我，于是，就寫了一篇影評給了一個做報紙副刊的朋友。第二天，看到報紙時，緊挨著我的，同樣也是寫花樣年華的。表達的，是和我一樣的感動。且文筆極美，字句之間，有音樂的美妙節奏。像是出自一個細膩感性的女人。
　　從編輯朋友那里要了作者的地址，很沖動地，就寫了一封短信，只是表達對文章的喜愛。收到回信，有些驚訝，原來，那人是男的。他說，文字是有欺騙性的，名字也是有欺騙性的，你根據這兩點做出的判斷都不對，我是個男人，是個喜歡寫字的男人。當時，他是一家工廠的保安，熱愛文字。那是四月，他問，你的城市烏魯木齊是什么樣子的？我回信說，依然寒冷，還有落雪，春天還在途中。一周以后我上班的時候，收發室的大爺遞給我一個包裹，落款是他的地址。我抱著那個包裹，像是抱著一個人的心意，從小橋流水的南方，那樣遙遙地撲了過來，心底，是細細的溫暖和感動。
　　那是他家鄉的茶葉，一張小便箋里，他說，你可以在杯底看到我這里的春天。透明的杯子里，霎時青翠交疊，還有幾分交錯的纏綿。我想，那就是小城的春天吧。
　　從那以后，每年的春天，他都寄來綠茶，足夠我一年的時光，都握著飄著淡淡清香的杯子。而我，也總是在杯底看見他那里的春天。其間，有過機會，我能夠到達他的小城，看一看那里具體的山和水。但，終是放棄了。我想，與那種漫無邊際蔓延著的綠色相比，杯底的那一方葳蕤，雖然小了點，但那種克制的美，更有一種韻味。而與他的那種情誼，一點溫暖一點曼妙甚至還有一點牽掛，也更像是綠茶吧。因為清淡，所以綿長。經過了好幾個春天，依然那樣青翠新鮮，如同安靜舒展在杯底的葉片。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