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饞貓想念你

　　1．我的就是你的，別客氣！
　　
　　對粉粉說過的一句話，讓我整整后悔了四年。全怨當初心血來潮。
　　那天我踩著那丫頭的床往上爬，看著她在下面誠懇地幫我遞東西，心里一感動，說，要一起住四年，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別客氣！粉粉嗯嗯地應著，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手下更勤了。
　　整理好東西，我下來，洗完手回來，她正坐在床邊等我。
　　粉粉長得不好看，個子有點低，臉太圓，嘴巴和眼睛都太小，可能有點近視，所以總是喜歡把眼睛瞇著。但她那樣子并不討人煩，她瞇眼睛的樣子像只吃飽后曬太陽的小貓。只是我沒想到，這只貓，竟然是只饞貓。
　　那天，初次見面被分到一間宿舍上下床的兩個女孩，又都是開朗的個性，所以收拾完各自的床鋪后，就開始聊天。愛好，星座，喜歡的歌手、明星……你一句我一句談得很熱鬧。可說著說著，粉粉忽然住了口，嘴巴微微張著，眼睛朝著一個方向瞇起來。我不明所以，跟著她的方向看過去，于是就看到我的床頭露出一角的那盒巧克力，而我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會問，阿布，你那是什么好東西？
　　二話沒說，我起身把巧克力拿下來，撕開包裝，說，吃吧，我媽走時買的。
　　巧克力啊！她嘿嘿地笑，然后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塊撕開填到口中，說，我最愛吃巧克力了，不過，我媽才不會給我買，那么貴，我又有點胖。
　　不增肥的。我安慰她，然后拿過一塊陪她一起吃。結果一來二去，那天晚上，兩個人把最初想說的話都聊完，等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我才發覺那盒巧克力已經見了底。心里不免有點心疼起來。那種巧克力是我最愛吃的，并且那么貴，我原本打算吃一個星期的。但心疼歸心疼，對著粉粉肥嘟嘟的小臉，我還是大方地把空盒子一丟，開玩笑說，真長胖了可別怨我。
　　不怨不怨！她伸個懶腰，充滿回味地吧唧吧唧嘴巴，可真好吃啊。那樣子，當時就讓我想到了兩個字：饞貓！
　　
　　2．饞貓到底有多饞
　　
　　粉粉真的是個饞貓，尤其對我的東西饞。
　　我們是最先熟的，住得最近，我還事先對她做過那么主動的保證：我的就是你的。結果從那天起，粉粉就再沒拿我當外人，尤其對待我的好吃的東西，更是不客氣。在食堂吃飯，她要和我結伴，似乎我的菜總是比她的香，每次她要吃掉一多半。我愛吃零食，有時候周末會買些薯片、瓜子、水果、餅干之類的東西回來打牙祭。開始的時候，我總是主動讓一讓她，可每次她都來者不拒，不像其他室友，即使吃也只是拿上一點算了，她是認真地在吃，只要打開包，不吃光絕不罷休。后來我心里有點不快了，到底也是我買的東西，我也是花家里的錢，雖然家里給的錢足夠，可是我沒有義務承擔她的零食。
　　這樣想了，就決定不再讓她了，但沒想到，每次這個饞貓竟都會主動地問我，阿布你在吃什么？沒辦法，我只得又乖乖地把我的東西拿出來。
　　慢慢地，粉粉問我最多的一句話是，阿布，你又在吃什么？讓我哭笑不得。我吃我的東西，反倒像對不起她，好像饞的不是她而是我一樣。真是沒辦法。
　　有一個周末的晚上，很晚了，室友都已經睡了，粉粉還發出兩聲不太響的呼嚕。我睡不著，感覺肚子有點餓，剛好下午買回的準備做早餐的面包掛在墻上。我翻身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把面包摘下來，借著窗外的燈光撕開包裝紙，咬了一小口。四周很安靜，我很輕地咀嚼著，卻忽然感覺有人在看我。一低頭，粉粉正睜著那雙不大的眼睛攀在我的床邊，然后小眼睛眨了兩下小聲問我，阿布，三更半夜的，你又在吃什么？
　　如果不是深夜，我一定會大叫一聲。用奶奶的話說，這樣的孩子，前生是個小餓死鬼，這輩子看到吃的就眼饞。我恨恨地把口中的面包咽下去，其余的大半個一把塞到她手里，然后憤憤地躺下了。
　　粉粉毫不介意地拿著那塊面包在我眼前飛快地消失，片刻，聽到下面傳來貪婪的咀嚼聲，像半夜偷吃東西的老鼠。想起周星馳的那句口頭禪：Ｉ服了ＹＯＵ！
　　我真服了她。
　　
　　3．她對我的好，是我的東西換來的
　　
　　粉粉對我倒是好的，除了愛吃我的東西。在生活上，她很會照顧我，比如順手洗我的衣服，每次總是替我打開水，在外面也總是維護我。但我感覺她是那種有點沒心沒肺的姑娘，反應有些遲鈍。有時候我不高興，沖她發兩句脾氣，她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如果看出來我不開心，就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問我到底為什么。有次系里舉辦活動，我和別的班級里一個班干部因為意見不統一發生爭執，結果粉粉不問青紅皂白就跟人家拍了桌子，說，阿布你少跟她■嗦，不用搭理她。唬得人家一愣一愣的。
　　那天走出門去，我看著她低了我大半頭的小個，想她還沖人家施威，忍不住就笑了。結果她還在那里嚴肅地說，笑什么笑，我就不能看人家欺負你。
　　因為這樣，對粉粉總是索要我的食品，雖然有時候氣，氣一下也就過去了，沒有哪次真的拒絕過她。也因為這樣，她對我類似這樣的好，我也安然地接受。
　　大二那年的夏天，快放假時，我去離學校不遠的超市買東西。去的時候天是好的，因為看了一會兒書耽擱了些時間，買完東西出來，外面下起很大的雨。站在那里著急的時候，卻看到粉粉氣喘吁吁地拿著傘跑過來，邊喘邊說，幸好幸好，幸好趕得急，你還沒被淋著。
　　她是專門給我送傘的，因為跑得急，出了一臉汗。心里就不由得一熱。可是回到宿舍，看著帶的東西被她迅速消滅掉一小半后，那點感動就被扯平了。想，她對我的好，也是我的東西換來的，沒有什么需要感激的。
　　慢慢地就習慣了接受她對我的好，心安理得地接受。
　　可是終于也有了因為吃的東西發脾氣的時候，那次，也的確不怨我。
　　
　　4．你說的，你的就是我的
　　
　　大二的下學期，我戀愛了。第一次戀愛，很用心。因為用心，就知道了他的種種喜好，其中也包括他愛吃什么東西。他愛吃的那樣東西，叫做綠豆糕。學校對面有家糕餅店，做的綠豆糕顏色和口味都很好，戀愛后，我經常過去買了帶給他吃。因為防備著粉粉，哪怕很快就會拿走，我也要把買回的綠豆糕小心翼翼地鎖起來，以免被她打劫。這個時候，愛情自然是至上的。
　　那天下午是我大意了，買回綠豆糕時，粉粉已經去了圖書室。我談戀愛后，她經常因為無聊，下午的時候一個人去圖書室。因為她不在，而我馬上要出去和男友見面，就順手把綠豆糕放在了桌上，拉上窗簾換衣服。
　　就在我換衣服的空當，忘記拿鑰匙的粉粉卻突然折了回來，推開門還沒看見我，就看見了桌子上的綠豆糕，然后直奔而去。我想阻攔的時候，她已經吃了一塊，手中還抓著一塊。
　　我大喊一聲，不許吃！我送人的！
　　她一愣，慌忙把口里的咽下，結果噎著了，張著嘴巴喘著氣半天沒說出話，手里那塊也掉在了地上。
　　我根本沒顧上她噎著的樣子，生氣地沖她叫嚷，怎么這么貪吃啊你？想吃你怎么不自己去買？問也不問先拿起來就吃……粉粉依舊張著嘴巴，然后才抓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喝了兩口水，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媽沒給我買零食的錢……你，你不是說你的就是我的嗎？
　　我一屁股坐在床邊，徹底沒了脾氣。她哪里知道，那是我最后悔說的一句話，而可恨的是，偏偏被她抓住了，我收不回來。
　　
　　5．現在，我的就是你的
　　
　　以后，對于粉粉對我食物的貪婪，我基本上已經麻木了，干脆視而不見。她依舊保持著吃的熱情，我也當上輩子欠了她的，由著她去。有次我感冒了吃藥，她都竟然能問，吃的什么藥？好吃嗎？給我嘗嘗！結果一屋的同學都差點笑翻。這樣一個饞貓，我還有什么話可說？那以后，我干脆買來吃的就先分給她一半，這樣反倒省心了。
　　粉粉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吃著我的東西過了四年。四年，她到底吃掉我多少東西我也不知道，但四年總算是過去了。分開的時候，雖然有那么一點舍不得，可是想著以后再沒人分我的東西吃了，看著她因為分離傷心地瞇著小眼睛的樣子，我心里還是偷笑了兩聲，拍拍她的頭說，小饞貓，以后那么饞，看你怎么嫁出去？
　　嫁不出去就找你過。她嘟著嘴巴說。
　　千萬別！我慌忙擺手，想，饞貓粉粉，還是讓我祈禱你嫁出去吧。
　　就那樣分開了。我回了威海，她回了家鄉南京。我依照專業進了一家外貿公司，她做的也是外貿，不同的是，她在的公司，是做食品進出口的。這個饞貓，總算找對地方了。
　　粉粉給我寄食品，是她過了試用期以后。她寄來的第一份，腰果和大杏仁，是她在進口的食品中“截留”的。兩個不算小的袋子，我當零食吃了整整半個月，吃得渾身散發香氣。然后寄來的是出口的手工點心，因為保質期短，用了快遞，郵費大概比食品本身還高。再然后，就有純正的來自德國的巧克力寄過來……
　　我開始感到不安起來，起初還心安地想，她是為了還我的人情，但一年多了，她堅持不懈地變著花樣寄，讓我感覺到有些承受不下。現在，粉粉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也由原來的“阿布，你又在吃什么”，變成了電話里的“阿布，你想吃什么？告訴我”。還是離不了吃的話題，只是現在我成了接受者。終于，她再這樣問的時候，我心虛地說，粉粉，以后別寄吃的東西了，你都寄了那么多了。
　　那有什么，現在，我的就是你的，我吃到的就想讓你吃到。那時候，我家里沒多余的錢給我，我又那么饞，把你給男朋友買的東西都搶來吃了。我知道，你心里真的沒分過你的還是我的，你對我那么好……
　　忽然就說不出話來，其實她沒有必要這樣的，那時候，雖然她吃了我很多東西，可一直是她照顧我遷就我，而我當初說的那句話，也不過是一時沖動的客氣話，還為此后悔了四年。她卻硬是拿著當了真，認真地接受認真地索取，又認真地付出和回報。不像我。而現在我能做的，就是真心接受她給我的一切。像她說的，拿了她的當我的。這樣，才是對得起她對我們這份感情的信任吧。
　　粉粉說，阿布，我真想你。真的。
　　寒冷的冬夜，在有暖氣的屋里，吃著她寄來的巧克力，聽著她說這樣的話，一個叫阿布的女子，由衷地感受到被一個饞貓想念的幸福。
　　
　　編輯 / 海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