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貼出去不多久,就有人來敲門了。
面對他高高大大的身軀,我說,我就是想征集搭順風車的來分擔油錢,但沒想到是你。他的臉上略有點奇怪:我和你住一個小區(qū),在同一條路上上班,難道不是量身定做的最佳人選?
但是,我的車不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我把他帶到樓下,把那輛紅色?。眩阎附o他看:把你塞進去,就是肉罐頭了。他笑得眼睛瞇成了縫:“沒關系,我可以把副駕駛的座位放倒,躺下來就可以了?!蔽覕倲偸郑骸安恍?,那樣會影響后排就座的空間。我想再找兩個人,每人就可以只掏四分之一的汽油費。”他嘻嘻一笑:“我出四分之三?!?br/> 我假裝他的專職司機,他假裝我的全陪保鏢
一個人當了冤大頭,還會如此開心,只能以怪異論處。他本來只掏三分之一的價錢就可以享受同等質(zhì)量服務的。我忍不住回過頭來問他:“你比本車主負擔的汽油費高三倍,還真的感覺那么快樂?”
最終前排座位沒有放下來,那是因為我的堅持。畢竟光天化日下,躺著這個姿勢不太雅觀,也有點情色。那個時候他正斜著身子,窩窩囊囊塞在后排座位里,屈起右胳膊支撐著身體,像一只巨大的行李箱,還在歡快地哼著一小段一小段的歌。
他呵呵地笑,眼睛瞇成縫:“關鍵就是一個觀念問題,觀念一變天地就寬了。如果當是搭順風車,當然有點虧;如果當是租了輛專車,還雇了個這么漂亮的女司機,哇噻,可就賺大啦!”我啞然失笑,這個大家伙,還真有點幽默勁兒。
車進了停車場,他賴著不下車,說別在這里停了,還要花停車費,咱去那邊停。我順著他指的方向開過去,竟然有保安專門過來幫我開門,待遇還真不錯。保安說:“對不起,這是我們公司經(jīng)理層的專用位置。”我的臉燒成了一匹紅布,他卻撅著屁股從后排倒著退出去,瞪了保安一眼:“怎么了,我就要停這個位置!”保安立正敬禮:“是!”我當場表現(xiàn)出無限崇拜的樣子,他曲起肱二頭肌來得意地對我笑:“嘿嘿,鬼也怕惡人。保安怎么了,也沒有我的塊頭大?!彼蟠筮诌值胤愿牢遥骸耙院?,你就到這里來停。哼哼,誰敢說個不字,就跟我說?!?br/> 但誰想討些沒趣啊,我又不想“人仗狗勢”。第二天我又自覺地開去停車場,他指揮著說甭怕他們,就往樓下停。奇怪了,保安竟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興奮得直搓手:“有哥們兒給你當保鏢,就沒人敢欺負你?!蹦┝?,又加上一句:“只要哥們兒不親自欺負的話。”
他假裝是老漁翁,我假裝是大廚師
很快就知道了,他轉(zhuǎn)折后的一句話往往才是關鍵。保安不敢對我的停車指手畫腳了,但他對我的行車卻開始說三道四了。
在休息日的早上,電話突然響了,竟是他,在問:“今天你去哪里?”我說去海邊,開到沙灘上,看書。他說好的,我在樓下等你,快點。我的頭都大了:“難道,星期六也要拉著你?”“對啊,加油的時候又沒有扣除休息日的里程,我當然有權(quán)跟著你坐車?!?br/> 下樓一看他提著一大袋子的零食、啤酒,還有兩根釣竿。我嘴巴塞得滿滿的,都是他買的魚片,含糊不清地指責他:“你太過分了,跟屁蟲一個?!彼麑P牡囟⒅C?,一副老漁翁的沉穩(wěn)模樣:“小聲點,把我的魚都嚇跑了。”其實也沒有都嚇跑,至少還剩了一條,巴掌大小。幼兒園孩子的巴掌。
他把魚遞給我:“你拿著,去做個湯,一會兒我去吃。”我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你還有完沒完,怎么會這么得寸進尺?”他的眼睛也瞪大了,還真不小:“什么叫有完沒完?我買的竿,我釣的魚,燒的是我占大股份的汽油,難道就沒我的份兒喝魚湯?”
我的不快也就持續(xù)了十分鐘,因為螃蟹、對蝦還有蘿卜、青菜和紅酒,都是他買來的。比如合資,我只出一塊地皮就可以五五分成,還不是賺大了?
更何況,他嘗了一口那碗湯,就大喊起來:“謀殺啊?”飛快地摘下我的圍裙,進了廚房。不可否認,他做的味道就是比我做的好得多。我把他廚藝好歸因于一個字:饞。他把嘴巴饞總結(jié)為一個字:胖。免費的晚餐,就一個字:“爽!”
我假裝車壞了,他假裝相信了
從來沒有人對我指手畫腳,但那是以前。因為以前沒有碰到過像他這么自負的家伙。
我開車他總不放心。坐在后排一個勁地替我緊張:“靠邊靠邊,變道看反光鏡啊,看著點紅燈好不好?哎喲……”于是我急剎車,他的腦袋撞在了前排座上?!暗降资悄汩_車還是我開車?像你這樣沒車沒證的,也敢來教訓我?”他不服氣:“理論指導嘛,科目我在N年前就考過了,指導你這么個新手還能不夠格?”
對于這樣自負的家伙,當然要治治他了。我把車慢慢停到路邊:“壞了,打不著火了,你下去推車吧?!鄙泶罅Σ惶澃?,他在后面推著車,倒很輕松的樣子,竟然有小步快跑的趨勢。我暗暗拉起了手剎。看他腦袋上開始蒸騰如籠屜了,我終于發(fā)了點惻隱之心:“上來吧,好像又好了?!彼c倒在后座上,兀自呵呵地直樂:“省了油錢,也是我占大頭兒?!?br/> 我只好供出法寶,來打擊他的情緒:“樂什么,剛才車沒壞,我是故意讓你下去鍛煉身體的,誰讓你嘴賤。”
他笑得更歡了:“我知道。一開始就知道。但就不說破?!蔽倚Φ帽人€歡:“那你不是傻了嗎?”為了和我比,他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反正我上班又不考勤,遲到了沒關系?!碧彀。疫t到了,扣發(fā)當月獎金百分之二十。
他假裝是個款兒,我假裝傍了個款兒
我怎么也不相信,同樣是遲到,他會一點損失都沒有,肯定是存心氣我而已。我裝作不經(jīng)意摸他的底:你在幾樓上班?他斜上方八十度指給我看:十六樓。
啊哈,小小伎倆,如何敢在老娘面前走馬。我早就知道,十六樓是他們公司的總部,里面不是經(jīng)理,就是經(jīng)理助理,都是些食有魚出有車的實力派,怎么可能像他一樣濃縮在QQ的后座。
這是個愛吹大牛的家伙。
我裝作一派天真,簡單地說了個哦。且不揭穿他,呵呵,讓他一直在明處,這么大的靶子就方便了我放暗箭。
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當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便宜可占,我一直在準備著。果然,有那么一天他終于開口了:“哎,提個小建議,咱倆好吧?”我的一顆心反而放了下來,要錢沒有,要色還是薄有的。既然是在打本人的主意,那刀把子可就攥到咱手里了。“搶劫啊?劫色劫財劫車,連汽油錢都想省下嗎?”他略有點尷尬地笑,說只是想劫色而已,別的我都有。我“切”了他一聲:“車你有嗎?有還要坐我的車?”
他噎住了,欲言又止,終于緩和過來:“沒有又怎么樣,不買就是了,等弄輛比QQ強的給你開?!蔽覞M心得意:“好啊,等你弄來比這好的給我開,就跟你好。”
天才蒙蒙亮,又是這個該死的家伙,在打我手機了:“親愛的……”我厲聲打斷他的話:“少跟我貧嘴!”“可是,”他囁嚅著,“我給你弄來了一輛比QQ好的車啊。你說話得算數(shù)。”他站在樓下,得意地朝我笑。
我找到一輛別克在車前站定:“那我宣布這是我的,你信嗎?”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車鑰匙。
我假裝是地主老財,他假裝是毛腳女婿
真是他弄來的。好一點的車,開起來就是舒服許多。我說你可跟借你車的哥們兒說好了啊,我可不是開一天兩天的。他說行啊,到年底前都歸你開。到了年底你嫁給我,還是歸你開。
我裝作信了他,歡天喜地:“有了這樣的車,周末我就可以開著回老家看看了。”竟沒嚇住他。他說行啊,帶著我,正好上門拜見一下丈母娘。
我大吃一驚:“怎么臉皮這么厚啊,帶你去海邊玩也就罷了,回老家你也要跟著啊?”“車是我的,油是我出大頭兒,憑什么不拉著我?。俊?br/> 也好,正巧老媽總是催我趕緊找個伴兒,先拿他冒充著吧。
老媽卻當了真,拿出一副真的當了丈母娘的勁頭,拉著他的手越看越愛看,說小伙子真棒實,讓人看著就放心。
我說是啊,他來了,咱們家那些大牲口,騾子啊馬啊就都歇了吧。
老爹扶犁,他在前面拉著,倒真有一副大牲口的架勢。我得意地坐在田埂上:“哎,占便宜的滋味不好受吧。”他抬起胳膊擦擦頭上的汗:“沒什么,以前我們那地兒毛腳女婿要上門扛三年活呢!”我落荒而逃,比開著車都快。
難道,這家伙,還真的愛上我了?
其實他挺好的,人長得不寒磣,說話也風趣幽默,只是……太愛吹牛。如果能把這個毛病改了,我還真可以……考慮一下。
他假裝不愛我,我假裝很生氣
即使換了輛別克坐,他還是那么一副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樣子,窩窩囊囊側(cè)躺在后座上?!拔?,散了架了?!?br/> 哈哈,一天的耕地施肥,也真是夠他受的了。我苦口婆心:“哥們兒,以后少在嘴上占便宜,別凈吹牛,吃虧的還是自己。”他哼哼唧唧地假裝委屈:“我哪里吹過什么牛啊,都是實實在在不摻水的?!?br/> 我毫不留情地揭露他:“哼,還在撒謊。你說是公司領導層,領導還要搭順風車?你說這車是你的,你自己有車干嗎不開,還非來跟我擠?”
他似乎真是滿肚子委屈:“小區(qū)路口新裝了電子眼,我不知道,一個月就闖了六次,讓交警把分都給扣光了,弄得我現(xiàn)在有車也開不成了?!?br/> 似乎覺得編造的這個故事還挺合理,他繼續(xù)編下去:“所以,來找你搭順風車。后來,后來也就愛上了你……”
我哼了一聲,正要說什么,電話響了。我騰出一只手來:“喂。”里面慌亂地回答說:“喂,經(jīng)理?哦,打錯了,對不起。”
我合上手機,哼哼地冷笑,說這些人跟你一樣,都是些糊涂蟲,打個電話都不認清號碼再撥。
他呼地抬起頭來:“你拿了我的手機!”我張大了嘴巴:“你真是公司經(jīng)理?”他拿著手機翻看已接來電,隨口回答我:“沒錯,東亞區(qū)經(jīng)理?!?br/> 原來如此。你說的一直都是真的?
他說是啊,當然都是真的。我說真話,你也得說話算話,我把車給你弄來開了,你得好好考慮考慮。
考慮什么?跟我好。
其實他挺好的,人長得不寒磣,說話也風趣幽默,只是……也不吹牛。難道我還真該認真考慮一下?
我冷笑一聲:“那是我在假裝,假裝不很討厭你?!彼寻训卮分约旱难骸澳俏乙惨^續(xù)假裝了,假裝不愛你?!蔽液莺莸囟逑聞x車:“你敢,我就掐死你!”
編輯 / 范松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