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逃避新娘的身體

　　鄰居辛阿姨的女兒曲歌，一直很挑剔，處過好幾個男友都不成功，前段時間終于與醫生秦健喜結連理，辛阿姨樂得合不攏嘴。但才一個星期，辛阿姨臉上的喜悅就被愁云覆蓋，她說女兒婚后好像很不開心，問她她又不說，想從秦健那里得點信息，他也躲躲閃閃。辛阿姨對我說：“你是看著曲歌長大的，你幫我問問這倆孩子是怎么回事。”
　　下班路上，我見到曲歌，原本陽光般明媚的她憔悴了許多，眼里寫滿了疑惑和失意。“巖姐，我的樣子是不是很討人嫌啊？”走了好長一段路，曲歌才開始訴說。
　　新婚夜，送走客人后，她從后面抱住了正在俯身收拾茶具的秦健，秦健返身吻她的眼睛、嘴唇和耳根。她一邊咯咯地笑著，一邊用身體帶動秦健往床邊移去。當曲歌開始寬衣解帶時，秦健怔怔地看著她，目光迷離。曲歌以為他是被自己美麗的胴體所打動，含羞帶嗔地躺到了床上，幸福地閉上了眼睛，可她迎接到的卻是一聲低吼：“你別這樣！”她驚恐地睜開眼，看到的是秦健那張漲得發紫的臉，而后，一床被子不由分說地蓋到了自己身上。
　　曲歌又羞又惱：難道是自己的主動嚇著了他，使他覺得我過于開放？或者，他懷疑我和前幾任男友有過什么，心存芥蒂？曲歌很委屈，她其實是個規矩得有些刻板的女孩，和以前的男友相處，每當他們提出要身體接觸時，她都會嚴詞拒絕，他們都對她這一點不太滿意。而秦健和她相處時卻很有分寸，也贊成把最激情的時刻留到新婚夜。可現在，他為何又……曲歌忍不住在被子里嗚咽起來。
　　秦健慌了，連說對不起。曲歌問他是不是懷疑她，秦健急忙申辯說絕對沒有，但又笨嘴拙舌地說不清，索性閉了嘴坐到一邊發呆。這一夜，兩人都未眠。
　　第二天晚上，曲歌早早地上床睡覺，秦健收拾這收拾那，直等曲歌差不多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上床。
　　第三天晚上，曲歌正在看書，秦健忽然抱起她，踉踉蹌蹌地往床邊跑。他咬著嘴唇，喘著粗氣，一雙手笨拙地剝著曲歌的衣服，滿眼渴望。可當她潔白的身體出現在眼前時，他的亢奮一下又像泄了氣的皮球，消失得無影無蹤。秦健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又把被子蓋到曲歌的身上。曲歌受不了了，騰地坐起來，一邊哭著一邊把東西往床下扔，秦健滿臉愧色。
　　這以后的兩天里，曲歌跟秦健打起了冷戰。到第六晚，曲歌正在看電視，秦健坐到了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要不，我們關上燈再……”曲歌火了：“你什么意思？你為什么那么嫌棄我的身體？是我骯臟，還是我丑陋？你說呀！”秦健緊緊地摟住她：“都不是。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曲歌的敘述也令我困惑了。漂亮的曲歌有著姣好的容貌和曼妙的身材，秦健也很愛她，他怎么會在她的身體面前打退堂鼓、屢屢逃避呢？
　　過了一段時間，我到秦健工作所在的市婦幼保健院去找他。秦健的科室是個套間，外面擺了幾張辦公桌，里面是幾張檢查床，中間隔著簾子。我剛進外間，就見一中年女子從里間出來，手上還提著褲子，包包挎在脖子上。我心里忽然一咯噔：秦健工作在這樣的環境里，見過那么多女人的身體，一直在和女性最隱秘的地方打交道……
　　正想著，秦健出來了。我們來到院子里，在石凳上聊起來。秦健說這幾天他十分痛苦無助，又不好向同事和親友提及，今天就對我這個“朋友型的大姐”傾吐一下。
　　秦健讀中學時，偶爾看過幾幅人體油畫，令他對女性的身體之美驚嘆不已。大一時，他有過一個女朋友，由于他猴急地要欣賞人家的身體，把那女孩嚇跑了。那以后他收斂了那份心思，一心讀書，但心靈深處對女性的身體還有著一種近乎崇拜的心理。
　　在保健院實習時，一次，一位老師帶領實習生給一位中年婦女做檢查。那婦女四十來歲，很胖，皮膚又黑又粗。她滿不在乎地三下兩下脫下自己的褲子，躺到了婦檢床上，松弛的肚腩一起一伏，看得秦健直發暈。這是秦健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女人身體，和他心目中那些美好的胴體差別太大，他心理失衡了。
　　秦健想逃走，老師卻偏偏叫住他，讓他認真仔細地觀看檢查過程。秦健第一次看到了女人的私處，覺得它丑陋不堪，還流著骯臟的液體。老師讓他戴上橡膠手套去摸一摸是否有腫塊，他硬著頭皮把手伸了進去，馬上就抽了出來。老師問他摸到了什么，他茫然地搖著頭。老師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他再也忍不住了，沖到衛生間里嘔吐起來。
　　這以后他有幾天堅決不進婦檢室，后來在老師的開導下，從職業道德的角度考慮，他努力說服自己：這是工作！實習結束時，他的表現不錯，很幸運地留院，令別的同學羨慕不已。
　　工作一段時間后，秦健已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對女性身體的拒絕心理也不是那樣強烈了。而且，見過的身體越來越多，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他漸漸也有些麻木了。但他一直對女孩子提不起興趣，直到遇到了清純活潑的曲歌。
　　和曲歌相處，秦健感到自己沐浴在燦爛的陽光里。有那么幾次，感受著曲歌的氣息，他忽然有看看她身體的念頭，但都被他強壓了下去。他知道曲歌是一個認真的女孩子。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新婚夜里，當妻子美好的身體真實地展現在他眼前時，他的腦海中卻走馬燈似的閃現出那些被他檢查過的女人的身體，尤其是實習時看到的那個黑胖女人，無論怎樣都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到曲歌身上。
　　第三天，他想再做一次努力，也為戰勝自己做了不少準備，可還是失敗了。以后幾天，他越來越苦惱，也想過用熄燈的辦法來麻痹自己，卻被不明就里的曲歌拒絕……
　　秦健的敘述使我了解了他的心病，我給了他兩條建議：一是好好跟曲歌談一次，把自己的窘迫告訴她，并求得她的諒解和幫助；二是去心理咨詢。秦健說他很難向妻子開口，我答應我先跟曲歌溝通一下。至于求醫，秦健更是猶豫。我說：“你自己是個醫生，怎么反而諱疾忌醫呢？你到底是要面子，還是要幸福？”秦健沉思了一下，說：“遲姐，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曲歌果然諒解了秦健，并很積極地陪他去心理咨詢。咨詢師說，秦健這種情況是一種特殊的“性經歷重閃”。“性經歷重閃”是心理疾患的一種，說通俗點叫“觸景生情”。一般，人們在高度興奮的情況下，常常會產生對往事的回憶，比如看到壯美的河山會聯想起以前見到過的相似景象。通常情況下，人們對這種“憶舊”并不在意，對眼前的行為——包括性生活也沒有什么影響。但由于秦健在看到妻子的身體時，腦子里閃現的是不愉快的回憶，這種負性情緒立即影響到他的心理。而他越不想讓它出現，它就越是會出現；越想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事，反而印象越深刻，并在數次反復后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
　　咨詢師還說，“性經歷重閃”的產生原因和表現方式有多種：幼年有被強暴經歷的女性，成年后性生活時腦子里常常閃現某些痛苦場景，以至于拒絕做愛；也有些人性生活時，腦海里會閃現出以前的戀人形象或婚外情人的影子，難以進入狀態；還有的人因第一次過性生活時受挫，以后每次做愛，眼前都會出現第一次難堪的鏡頭，出現性功能障礙等等。“性經歷重閃”給他們的婚姻生活蒙上了陰影。
　　咨詢師又說，“性經歷重閃”一般不需要特別的藥物治療，只要正視它，減輕思想負擔，進行心理和行為的綜合調理，就可以走出陰影，過上正常的夫妻生活。
　　咨詢師對他們提出了幾個解決問題的辦法：秦健應積極化解條件反射，也就是對那一幕幕的閃現采取不在意的態度，不去刻意克制它的出現，更不要因此反感和焦慮，順其自然；曲歌多諒解丈夫，不因此而責怪他，加重他的負性情緒，比如說他提出關燈做愛，可以先遷就一下，讓他有個心理緩沖期，再緩慢地進行調適；秦健還可以通過調整呼吸的方法幫助轉移注意力。夫妻倆開始了積極的治療過程，兩個月后，秦健終于擺脫了“性經歷重閃”，和曲歌有了甜蜜美滿的夫妻生活。蒙在鼓里的辛阿姨見了我眉開眼笑地說：“這倆孩子都長紅潤了，成天樂呵呵的，還是你有辦法啊！”
　　編輯/程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