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邀參加一個金婚慶典儀式,儀式上,九對夫妻的講述都讓我難忘,但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最后一對夫妻的故事。
當有人問起他們漫長的50年中有哪件事情、哪句話印象最深時,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都情不自禁地打開了記憶的閘門??社R頭對準他們時,他們又都不好意思說了,都推讓著請對方先說。最后,女的推讓不過,只好自己先開口了。
“你還記得你家當年住過的那棟七層樓嗎?”她并不急于往下講,而是一邊用手撩著雪白的頭發,一邊先詢問坐在她對面的丈夫。
“這……這當然記得,我從小就在那里長大。”也是滿頭白發的丈夫挺認真地回答著妻子。
“那……那你還記得你們家樓中的那道樓梯嗎?”
“這個當然記得,那樓梯不但破舊,而且還特別陡,不太好上下?!?br/> “你還記得50年前那個停電的夜晚,你送我走時的情景嗎?”
“這……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記不清了?!?br/> “你還記得那晚下樓梯時你說過的一句話嗎?”她邊問邊意味深長地說著,“一個人在50年中曾經說過的話可能數以億計,但讓人一直記著的話寥寥無幾……”
于是,她向人們講述了50年前樓梯上發生的那個故事。當她講起這個故事時,白發蒼蒼的老人仿佛又變成了那個長著水靈靈大眼睛、紅撲撲圓臉蛋的妙齡少女——
那年,由于我父母一直嫌棄你家窮,死活不同意咱們來往。你知道后,為了不傷我父母的心,也同意與我分手??墒?,你的一句話改變了這一切。
那天晚上你送我下樓梯時,由于停電,樓道里一片漆黑,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送,就這樣默默地走著。那時我們還挺保守,各走各的,不像現在年輕人手拉著手。正走著,你突然對我說:“讓我們交換一下位置吧,你走在后面,讓我走在前面?!?br/> 我不解地問:“這是為啥,誰前誰后還不都一樣?”
你說:“不,這不一樣?!?br/> “為啥不一樣?”我更加不解了。
“你看這樓梯又陡又破梯數還多,現在又黑,我走熟了摸黑還不礙事,我怕你在前面萬一一腳踩空摔倒了,這么陡的樓梯摔一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過去曾有人摔傷過的?!?br/> “那……那假如你走在前面,我該摔倒還不是會摔倒……”
“不,這就大不一樣了。若是我走在前面,你即使摔倒了,也只會摔倒在我的身上,有我擋著你、墊著你,你不會摔疼的!”
當時,我聽了你這一句話,不知怎么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有一種特別想哭的感覺。我意識到,若真的有這樣的人護著我、擋著我、墊著我,這一輩子我還怕什么呢?
這時,一頭白發的丈夫似乎也漸漸回想起了50年前的這段往事。怪不得她走后不久又來找他重新和好,問起原委,她只是說已做通了父母的工作,家里不再堅持反對了,但真正的原因她并沒有說。她在心中暗暗想,一定要等到50年后再告訴他,假如50年后她與他還能在一起的話。沒想到50年后她還真的實現了這一心愿……
這時,整個大廳里靜極了,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這50年前的感動而感動著,而她最后的那兩句話始終回響在我的耳邊——
“愛的語言何需千句萬句,有時,短短一句就可暖熱你的整個一生……”
“人這一輩子,誰還能不摔上幾次跤?那個在你摔倒時愿意用自己的身體為你墊著的人,墊起的是你生命中分量最重的愛?!薄?br/> ?。ò惨兹逅]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