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而復始的歲月里,許多節日正在被我逐漸淡漠,唯有中秋節格外令我難忘。
年幼時家境拮據,為了供我們弟兄三個讀書,一家人都節衣縮食,平日里難得吃上一頓美味。但是到了中秋那天,母親無論如何也要親手為我們蒸上一鍋甜甜的月餅。于是,中秋節成為我心目中除了春節以外最記掛的節日。也是在那一天,我在母親的懷抱里,知道了月亮上有瓊樓玉宇和桂樹,瓊樓玉宇中有冰清玉潔的小白兔和美麗寂寞的嫦娥仙子。從那時起,對于我來說,中秋節的月亮不僅是一種美麗溫馨的期盼,還是一種浪漫動人的情結。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個哥哥都在外地找到了工作,常常不回家過中秋節。可是每逢中秋節的晚上,母親還是像以前過中秋節一樣,在院子里擺上板凳和桌子,把月餅分成五份放在桌子上。年少貪吃的我,連母親父親的那兩份月餅都吃了以后還感覺意猶未盡,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吸吮著手指頭上的月餅殘渣,一邊眼巴巴地望著剩下的兩份月餅。此時,母親便走上前來,佯裝溫怒,瞪我一眼,然后端起月餅藏到我碰不到的香案上。我不解,屢次打那月餅的主意,母親總是及時發現,接著就是被母親揪著耳朵送到父親面前,挨上好一頓斥責。于是,我心中有了一個長久以來沒有解開的謎題:好好的月餅,為啥放在那里不許吃?
高考落榜后,我拒絕了母親復讀的要求,應征報名參軍,因為我實在不忍心再為家里增加負擔。當時我以為母親會很開心的,畢竟,為孩子不停奔波了半世的母親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了。然而母親知道消息后并沒有我想象的那樣高興。臨行那天,母親起得很早,為我蒸了包子,煮了雞蛋,打點好行囊,強顏歡笑拉著我的手說:“一個人在外邊,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車站離家太遠,我就不去送你了。”但是我走出家門回頭的瞬間,卻清晰地看到了母親鬢邊的白發和眼角皺紋下那晶瑩的淚珠。我知道母親是不忍心眼看著我走。
在部隊過第一個中秋節時,獨處異鄉人生地不熟的我,面對天上凄清的圓月不禁想起了在父親母親身邊生活的溫馨時光,想起了與家人一起歡聚月下吃月餅的情景,驀地悲從心中來。就在中秋節那天,我收到母親口述父親代筆的家信:“中秋又至,你兩位兄長已歸,月下家人團坐,獨缺我小兒,母親購買了蓮子月餅為兒收藏,兒探親時食之。”看及此,我頓然醒悟:多年以前母親藏的月餅是留給遠在千里之外異鄉的兒子啊!中秋那天,是母親牽掛兒子之情最深、最濃的一天。我不禁淚流滿面。
史書上關于中秋節的起源有多種解釋,但是不論哪種總是和月亮有關。原因大概是月亮確實令人景仰和依戀。月光雖沒有陽光那樣明快豪放,但它卻始終如一照耀大地。它的愛是那樣執著,無論是備受贊譽,還是無人理睬,總是那樣無聲無息地護衛著我們。正像李白詩中所寫:“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月亮就這樣默默照耀了億萬年,從來不聲不響,不自矜,更沒有半點怨言,把愛的光輝留給大地,把苦難的陰影深埋在自己心中。
母親就是那個月亮啊!而且離我近在咫尺。■
(吳怡芳薦自《心理與健康》)